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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


  下古城堡南面十里,地名臨水堡,這兒是西上東下的分道處。也是四面八達的交通中樞,東西大官道經過此地,西至肅州四十里,東至雙井堡六十餘,南至河清,清水堡與金佛寺堡。申牌末,瘦馬進入堡北門,恰好趕上閉堡時分。

  白天炎陽如火,灼熱如焚,晚間風寒霜濃,夾衣不耐五更寒,不論軍民人等,晚間除了巡邏守哨的人,全都不願外出,這兒沒有夜市,外出也無事可為。但三更時分,林華卻像鬼魅似的,出沒在全堡五家客棧的暗影中,神出鬼沒像個無形質的幽靈。

  一早,四匹健馬出了堡門,奔向河清站驛,東南行歸心似箭。

  十里地前面出現一座小山,山下有一條小河,土名兒叫做廟兒溝,水深僅尺餘,沒設有橋樑馬兒必須涉水而過。

  第一匹馬越溝衝入前面的樹林,路面突然出現一個頭挽髮結,身穿孔雀藍夾緞子勁裝,身材高大的人,外披同色同質大氅,半統馬靴擦得亮閃閃。人是衣裝,佛是金裝,他正是林華,換穿了華麗鮮明的衣著,像是換了一個人,顯得生氣勃勃,器宇超絕。

  「諸位,四海堡的消息尚未傳到,便打道回府,為何不多等些時日?」他攔在路中冷笑道。

  第一匹健馬上的騎士,赫然是換了黑衣的紅衣弔客。一個以紅衣獲得綽號的成名人物,居然換了衣著,確是令人大感不解。

  「咦!你……」紅衣弔客勒住座騎駭然叫。

  「我,林華,甘峻山一別時日無多,閣下難道如此健忘麼?」

  第二騎衝到,是只有一條右手的獨臂喪門,拔劍叫:「閻下欺人太甚,聯手拼死你這小輩。」

  「閣下,又想找麻煩麼?」第三騎鞍上的冷面判官怒叫。

  四匹馬一字排開,第四匹馬上的大頭虎悄悄伸手入囊取暗器。

  林華淡淡一笑,招手叫:「下來說話。在下要提醒你們,甘峻山在下的警告言猶在耳,你們卻忘得一乾二淨,在下只好攔路提醒你們了。」

  「你這話是甚麼意思?」紅衣弔客硬著頭皮問。

  「邊城野鬼在下古城堡,挑唆四海堡的人圖謀劫鏢,借刀殺人,而且意欲將在下置之死地,他的陰謀詭計在下一清二楚,先一日已被在下擒住,並迫供痛懲,你們不必指望他趕來會合了。你們必定認為在下的警告是空言恫嚇,因此敢挑撥四海堡的人出面劫鏢。你們說吧,要怎辦才好易地而處,又該如何?要不是四海堡的人目空一切,不盡相信邊城野鬼的誇大說詞,只派出十個人劫鏢,也許可以得手呢!傾堡而出八面埋伏,在下雙拳難敵四手,你們的詭計便不至於落空了,你們說吧,該怎麼辦?」

  大頭虎對那天在甘峻山心怯認栽的舉動,一直耿耿於心事後愈想愈不是滋味,深覺臉上無光,希望能找到扳回臉面的機會。這時他已在右掌心挾了三枚三棱刺,早已盤算妥當,驀地大吼道:「咱們用馬踹他!」

  座騎剛舉蹄,馬胸便插入一把飛刀,馬的衝勁並未消失,疾衝而至。大頭虎本想在馬兒衝擊對方躲閃時發射暗器偷襲,誰知馬兒只衝出八尺,突然屈蹄長嘶而倒,驟不及防,突然被掀下馬來,向前栽翻。危急中,他竟然不死心,三棱刺悄然脫手,吸腹提氣人向側翻,飄落左方丈餘輕靈地落下。

  「砰」一聲大震,馬兒衝到,在地面掙扎,起不來了。

  他剛站穩,便看到丈外站著冷笑的林華,大氅掀開,露出勁裝外扣著刀靶森列的皮護腰,右手掂弄著三枚銀光閃閃的六寸長三梭刺,盯著他冷笑道:「閣下,你在班門弄斧,暗器祖宗千手神君的親傳弟子,如在光天化日面對面之下被暗器擊中,未免不近情理。閣下,還給你。」

  聲落,銀虹乍射。在大頭虎這一面,卻僅能看到淡淡的三顆銀星,相距僅丈餘,看到銀星已來不及閃避了,快得幾乎不易看清,銀星一現便已到了胸腹之前,成品字形射到。他大駭,扭身急閃。

  晚了,他感到左胸和右脅一麻,屬於他自己的兩枚三梭刺,已無情地射入他的體內,勁道極為兇猛,尖透背部,身不由己被震得退了兩步。另一枚三梭刺射向後面紅衣弔客的座騎,總算被他躲掉了一枚三梭刺,三發兩中。

  馬嘶震耳,紅衣弔客的座騎左前蹄近膝處挨了一刺,馬兒失驚跳躍,也把毫無防備的紅衣弔客掀下鞍橋。

  這瞬間,藍影激射而至,抓住了剛著地的紅衣弔客,一陣子摔、翻、滾、擲,紅衣弔客最後成了個沒有骨頭的人,癱軟在地動彈不得,眼珠子上翻,氣如游絲。

  這一陣兇狠可怖的貼身相搏,響聲震耳,驚心動魄,紅衣弔客沒有絲毫還手的機會,仆而又起,起而又仆,死去後來,天昏地黑。馬上的獨臂喪門與冷面判官,驚得手腳都軟了,氣血像是凝住啦!抓住判官頭不敢下馬相助。大頭虎靜靜地躺在地上,呼吸已絕。一匹馬也斷了氣,另一匹斷了腿仍在掙扎,起不來,報廢了。

  一般說來,練武朋友修為愈精純,愈不肯與人角力,貼身相搏列為大忌,深恐對方使奸暗算,身上帶著陰狠的小玩意防不勝防,像肘匕,膝外刺,拳背鉤,腰簧刃等等,挨上一下,不死也得重傷,所以名號愈響亮的人,愈不肯與人拼拳掌。而這位林華居然敢放主動找紅衣弔客角力,顯然必有所恃,那一陣子快速絕倫兇狠無比的翻摔滾擲,聲勢之雄,技術之熟練,簡直無懈可擊,大膽潑辣、快速、精熟,以金剛搏小鬼的壓倒性優勢,把紅衣弔客整治得死去活來,骨頭幾被拆碎,可怕之至。

  林華從容整衣,臉不改色,向馬上的兩個人說:「你兩個也下來,咱們換一種打法,叫你們見識見識。」

  獨臂喪門滑下馬背,解劍丟下說:「咱們認栽,你瞧著辦好了。」

  冷面判官也丟掉判官筆,冷冷的說:「你閣下平空管了這檔子鬧事,你會後悔的。」

  林華抬起獨臂喪門的劍,冷笑道:「我這人做事,從不後悔,你大可放心。在下浪跡江湖,並非殘忍好殺之徒,但對那些出手便要置在下於死地的人,必定以牙還牙,以眼還跟。對敵人仁慈,便是對自己殘忍。也許我年輕尚未能體會仁道二字的真義,因此,我不能寬恕那些要殺我的人。為了活命,我必須盡可能設法保護自己,但絕不濫殺,對方不下毒手,我也不會要他的命明知放掉你們,日後我可能反而死在你們手中,但你兩人並未向我下毒手,我仍然放過你們。老兄們,珍惜你們第二次拾回的性命,好自為之。」

  他拔出獨臂喪門的劍,略一察看,不住點頭。

  江湖人所用的長劍,與官兵們用來衝鋒陷陣的劍不同,劍身輕而狹小,鋒刃特利尖,不宜砍劈,以輕靈迅捷為主,只能用來一比一公平決鬥。其次是讀書士子與軍官們所用的佩劍,劍身略寬,可以砍劈,用來自衛,當然也可作為裝飾品,也就是最常用的劍。至於用來衝鋒陷陣的大劍,長短不一,長的如八尺巨闕,短的有尺八斷虹,全是可砍可殺的重傢伙,長的雙手搶動十盪十決人叢揚威,短的近身肉搏好用勁,撥槍架刀運用自如。

  獨臂喪門的劍是狹鋒劍,劍身尖鋒一尺三寸留有血槽,有點像刺,打磨得晶亮奪目,光可鑒人,像是新品,鋒刃完整利如剃刀,劍身的厚度比決鬥用的劍厚,但仍有彈性,劍鍔如花瓣,可擋,可托,可擊,護手綽有餘裕。桃形的雲頭,不擋手。劍穗是織金流蘇串了顆鴿卵大的祖母綠雕鳳寶石。整支劍重心在中前,不習慣的人會感到不趁手。

  他試行拂動,盯著獨臂喪門問:「這把劍我認識,你從何處得來的?」

  「在開封府買的。」獨臂喪門沉著地答。

  「買的?關中太白門鎮山之寶飛鳳劍?居然會在河南開封府出賣?太白門開山僅有三十餘年,曾經出了幾位風雲人物。他們的祖師爺終南劍客徐耀,藝驚群豪名震武林,目下仍然健在,隱居太白莊安居納福,門下第三代弟子關中一龍二鳳,江湖聲譽正如旭日初升,不論人品藝業,皆無可非議甚獲好評。在太白門的門人未死光之前,這把劍不可能落在旁人手中。」

  「長劍到處有賣,天下的劍何止萬千?誰說這把劍叫飛鳳?」

  林華指著劍鍔前一寸的劍身亮度有異處,冷冷地說:「天下間劍雖多,但鑄劍的人各有不同兵器店打造的劍雖有一定的尺寸,但每把劍亦有些不同。至於武林中成名人物,成名以後多數的高手皆根據經驗與本身修為,另行鑄造趁手的劍,不管是請名匠或是親鑄,劍身必定留下代表自己的名號或圖案為記,請人造的,也必定有兩種刻記。終南劍客的父親,是關中兵仗局的名匠,他會鑄劍自無疑問。他能在江湖成名,得以開山立派成為一代宗師,得力於乃妻凌雲鳳呂鳳襄助,因此在劍身刻了一頭飛鳳以紀念乃妻,所以稱為飛鳳劍。你在外面添了一道連接劍鍔的銅環,掩上飛鳳圖案,但此劍的形態與特色,卻是無法改變的,天下間止此一把,絕無相同的飛鳳劍。你瞧!」

  他兩指挾住劍的重心,信手飛擲,劍畫出一道平穩的光弧,「嚓」一聲貫入三丈外的一株樹幹,入樹五寸,劍輕微地振顫,發出隱隱龍吟。他上前拔劍,又道:「終南劍客的飛劍絕技,可傷人於十丈外,所平藉的就是這把劍。其他的劍,重心在後,不管擲劍的人內力修為是如何渾厚高明,絕不可能令劍在五支外依然保持有規律的飛行路線,必將翻騰偏向,不信你可用紅衣弔客的劍試試。」

  「但……任何劍皆可擲出殺人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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