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江漢屠龍 | 上頁 下頁
五一


  「是他向貧道挑釁,閣下。」鬼劍張道陰森森地說:「他包庇煉魂真君在先,接著派走狗搜尋貧道的下落……」

  「敝長上只想為你們兩人化解過節,請相信敝長上的誠意。」

  「他的誠意只要於想乘機要我聽命於他,可惜我鬼劍張道對向任何人低首下氣毫無興趣。他狂龍雖則走狗眾多,但想要貧道屈服,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現在,你給我上船滾,給你十聲數送行。一!」

  扇魔狠盯了鬼劍張道一眼,收了扇向繫舟處舉步。

  「不需叫數送行,在下自己會走。」扇魔一面走一面說:「你定會有後悔的一天,而這一天將會很快地到來,咱們後會有期,山不轉路轉……」

  轉字餘音未落,陰陽奪命扇向後一拂,破風厲嘯刺耳,三支扇骨像三道電芒,兇猛地成橫列射向身後丈餘的鬼劍張道。

  人防虎,虎亦防人;鬼劍張道闖了大道輩子江湖,見過無數希奇古怪的殺人方法,早知扇魔的底細,暗中早已留了神,怎會上當?

  劍以更快的速度出鞘,風雷驟發,響起三聲鏗鏘的震鳴,三枚精鋼打磨、鋒利如刀的扇骨,在劍尖前幾乎同時向側方飛走了。

  人到劍到,數道電虹射向已轉過身來的扇魔。

  陰陽扇乍張,黑光白芒熠熠耀目,剎那間暴響震耳,連拍三下換了兩次方位,劍被扇拍偏壓力大減。

  可是,第四劍卻不可思議地從扇風的空隙中射入,看似不中,但恰在扇來不及封擋的部分一楔而入。

  「哎……」扇魔驚呼,飛退丈外,拖在腦後的長辮子斷了一大半,左外肩也被劍劃破了狐裘和錦衣,可能肌膚已掛了彩。

  「再接貧道幾劍,好手難尋,機會不可錯過。」鬼劍張道傲然說,其實心中暗驚,似乎沒料到對方能接下這詭異霸道的一劍。

  不等劍張道撲上,扇魔已轉身飛躍,兩三起落便躍登小舟,拉斷繫索腳一蹬湖岸,小舟有如離弦之箭,破水飛駛水聲嘩嘩,直衝出二三十步以外,這才駕起長槳,向對面的湖岸划去。

  鬼劍張道跳上假村姑的小舟狂追扇魔。

  「船是我租的……」假村姑急急尖叫。

  ***

  合興居是一家賣糕餅,普賣時鮮果品的小店,外面搭了茶棚,夏秋之間,這裏是附近居民品茗聊天,打發日子的公眾活動處所。

  在鄉村,鄉老們聚在一起話桑麻;在合興居,人們談江上的活計和見聞。

  總之,日子並不難過,只是人丁日繁,遠赴外地謀生的人漸多,見聞也就比往昔廣闊。

  比方說,江寧方面所發一的重大事故,不出十天,便會在九江轟傳。

  合興居就在興隆棧和興記醬園之間,這條城西街人們能常叫作鈔關街,東面兩里外是帆牆林立的鈔關,西面街尾通向海天堤,小路連結海船窩。晚膳後,人們三三兩兩來到合興居沏上一茶壺,一些下酒的乾果,一坐就是好半天,直至燈火闌珊,這才回家睡大頭覺。

  左首有一家小小的店,但沒有店名,再過去就是興記醬園了。

  小店的店主,是一個半百年紀的乾瘦漢子,幹的是新興七八十年的行業──剃頭。

  剃頭修腳最下作;這一行業委實令人洩氣,被列為賤業。

  剃頭行業的業主,即使子孫們萬分聰明萬分俊秀,讀了一千車書,也不能參加朝廷的選才考試。

  但他們的生意,卻是怪興旺的。

  以往,男人的頭髮長了,可以自己剪。換了朝代,那就非得做剃頭匠不可啦!前半部腦袋要剃光,後半部頭髮要結辮,自己怎能動手剃?確是大麻煩,所以剃頭匠應運而生,而且生意不錯。

  這位剃頭匠姓沈,人生得乾瘦,手藝卻不含糊,真有一刀在手,問天下頭顱幾許的氣概,在本地甚有名氣,街坊戲稱他為沈一刀。

  已經是未牌時分,江風凜冽,街上行人稀小,有些店舖乾脆關了店門,掌櫃和伙計在店堂烤火取暖,顧客自會推門進來交錢。

  合興居的店門下了重簾擋寒風,店門便沒關上。

  沈一刀的剃頭店,門是掩上的。

  王國華坐在酒客稀小的合興居店堂內,一個人佔了一桌,兩壺酒,兩碟乾果,花生炒豆都是酒鬼的最好下酒菜。

  目前他就像足了一個酒鬼,風帽塞在腰帶上,拉開老羊皮外套的掩襟,古銅色的臉膛油光閃亮,酒意上眼有點朦朧,兩撇大鬍子沾了酒渣,吃相甚惡,一條腿支在條凳的另一端,左手的酒杯捨不得放下,右手抓五香豆一顆顆往嘴裏丟。

  這副德行,真像碼頭上的腳夫,更像一個混混,實在惡劣。

  兩個店伙閒得無聊,坐在廳堂中間的大火盆烤火。火盆旁的大水壺,水已經成了百沸湯,從壺口不住噴出蒸氣,並且發出噴氣的怪聲。

  門簾一掀,冷風隨著食客進入店堂。

  一名店伙急急離開火盆,含笑上前招呼。

  「道爺請坐,喝兩杯酒擋寒呢,抑或是沏壺茶?」店伙一面清理桌面一面問:「大冷天,喝兩杯暖暖身子真不錯,只是小店沒有熱菜供應,十分抱歉。」

  是鬼劍張道,劍隱藏在寬大的青道袍內。

  「這位道爺不喝酒,給他沏壺茶。」鄰桌的國華似知非笑盯著張道說。

  鬼劍張道一怔,陰森的目光像利鏃般向國華投射。

  「你胡說些什麼?」鬼劍張道不悅地問。

  「呵呵!在下不是說得清楚明白嗎?」國華笑容可掬:「道爺,你真的不能喝酒。」

  「你說得出道理嗎?」

  「喝了酒,手會發抖,大有關係。手發抖,運劍就不夠靈活,不能神動劍合,那是十分危險的事。」

  「唔!好小子,你是沖貧道來的。」鬼劍張道的眼神又變,變得更陰森,更可怕。

  「沖,有善意的沖,有惡意的沖……」

  「你是善意呢,抑或是惡意?」

  「善意的。」

  「但願如此,你認識我?」

  「天下四大劍客之一,晚輩怎能不識?」

  「說說你的善意。」

  「前輩落腳在後院裏,出入越牆不走店門。」國華指指西壁,意思是指隔壁的剃頭店:「自以為很秘密,可惜忘了這裏是五爪蛟的地盤。右鄰的興隆棧,就是五爪蛟解興隆開的,附近有風吹草動,他會第一個知道,地頭蛇是有些神通的。」

  「你也是地頭蛇?」

  「不是本地的。」

  「你的意思是貧道有危險?」

  「是的,除非前輩立即遠走高飛,走得遠遠的,走了就不要回來,更不要被那條過江的強龍看到。」

  「貧道要辦的事未了,不會遠走高飛,貧道也不見得怕那條過江的強龍。」

  「前輩,不要固執,更不要估計錯誤。」

  「小輩你說什麼?」鬼劍張道冒火了,聽不進逆耳忠言,自負的性格愈老愈難改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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