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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七六


  迎賓館前石階下,分立著十六名身穿青法服,渾身披掛齊全的老道,他們雙目注視著遠處緩步而來的一點藍影,臉上頰肉略現抽搐。

  藍影漸近,方看清是一個神清氣朗,倜儻出群的少年人。一身藍緞子勁裝,脅下一個藍色大革囊,鸞帶上斜插短小的天殘破劍,腳下是藍統快靴,全身一身藍,藍的叫人心中發毛,白玉也似的俊面上,泛起淡淡的微笑,一頭烏黑閃亮的黑髮挽在頂端,用一隻白玉髮箍綰住,前端顫著一條小小玉龍作為飾物,把小伙子襯得英華超絕。

  文俊越過天階下升起裊裊青煙的巨大古鼎,走向肅立相迎的老道行列,玉板清響三聲,迎賓館中響起迎賓仙樂,館門中迎出四名身穿法衣的中年道侶,中間擁著一位年屆古稀,身穿大紅道服的老道,在仙樂聲中降階而下,向文俊迎來。

  雙方相距丈外站住了,五老道同時稽首,文俊躬身為禮,朗聲道:「梅文俊應召參拜仙闕,來得魯莽,諸位道長海涵。」

  「施主俠駕光臨,草宇生輝,敝派榮幸之至,敝掌門及門下諸道兄,因恪於門規,未能親迎施主恕罪。貧道迎賓館接引道人玄松,代掌門恭迎俠駕。」五人再次稽首。

  「好說好說,不敢當道長大禮。」他回了一禮。

  四老道左右一分,迎賓館中樂聲一轉,音轉高亢,充滿殺伐之音。玄松說聲「請」,讓在一旁。

  文俊也略為欠身抬手說道:「道長請!」傍著老道左右舉步。

  一行六人經過十六名道人身前,十六名道人一同稽首。文俊神色從容,昂然直上台階進入迎賓館。

  片刻,六人經過石牌坊,登上台階,向山上走去,轉過兩處山灣,逐步向上盤升,迎面是一處突出山脊,飛崖流泉,蒼松並立,環境清雅出塵,道左山崖突出處,有一座兩層涼亭式的閣樓古色古香,氣象宏偉。玄松肅容說:「恕貧道告退,由這兒登山,路危山峻,凡是朝山香客,抑或道院嘉賓,皆須得獨自登臨;此乃是敝院院規,貧道恕難遠送。」說完,稽首再三,率四道人逕自下山去了。

  文俊淡淡一笑,目送五老道去遠,方舉目打量閣樓。樓闊五丈,上下兩層皆有走廊,外面圍以朱紅欄杆,上層飛簷下,有塊朱漆大匾,上面三個尺大金字:靈飛閣。

  「是了!這是第一站登山歇腳之處,武林朋友須在這兒登閣,向西遙禮廣成下院,方可平安登山,我乃是尋鬥生事而來,誰理你們的臭規矩?」

  他知道半山廣承下院前,定然有人間這兒遙望,身形突起凌空升起,直上五丈,距匾前五尺突然一掌虛空向匾上擊出。

  一股無聲無嗅的雄渾暗勁倏然吐出,「砰」然一聲,朱漆大匾突然裂成無數碎片,四散紛飛,文俊落下地來,展開「御氣躡空」絕世輕功,沿奇險無比的石壁蹬道如飛而去。

  他身形之快,駭人聽聞,只見一縷淡藍影,一閃即逝,所經之處,身後但聞轟隆轟隆震耳響音,沙石飛滾,那是各地埋伏已經發動了。百尺幢飛雷木石;警心崖磴道下落;一心橋吊索突斷;望鄉台弩射如蝗;凌虛石刀突然出現……這一切都擋不住這位武林奇材,因為他輕功太過迅疾,消息發動,他已經越過了險地,像是替他送行而已。

  文俊心中雖驚,但越來越覺憤火中燒,心說:「這些牛鼻子無可救藥,對付一個人,用得著這許多歹毒玩意麼?未免欺人太甚。」

  前面是一道斷崖,三十丈外就是南廣成下院的巨大祭天之壇,也是凌晨道侶集會舉行叫開天門晨典所在。

  天壇後約百丈,就是廣成下院宏偉的院門,門後花本扶疏,參天古柏延至數十丈後正殿。

  天壇四周,近百道俗男女分北東西三面而立,正北是一群身穿紅法服的年老道人,他們神情肅穆在壇台古鼎下分二列排開,南崆峒二老就在最左首。

  正東是四十餘穿法服的中年道侶,天風天碧倆人亦在其中,怪的是最左側有八名中年女冠,莊容肅立。

  文俊心中暗暗稱奇,崆峒雖收俗家女弟子,卻不收女道士,今天竟然發現女冠,豈不奇怪?

  西面是一群俗家男女老少,妙手飛花父女自然在內。玉面專諸兄妹不在其中,他們不是崆峒門人已無疑問。

  上百人的目光,一向文俊射來,猛聽一個聲如洪鐘的老道朗聲說道:「梅施主好俊的絕世輕功!可要放舟接引施主麼?」

  斷崖寬有三十餘丈,只有一條粗如拇指的鐵鏈,扣在兩端兩隻巨大鋼環上,不住輕輕晃動。

  斷崖左側,有小徑轉折而下,足有五六十丈之深,下面是奔騰澎湃,飛珠濺玉的河溪。對岸有一隻羊皮筏,上面坐著兩個木無表情的老道,停筏之處,有一條小徑直上對崖天壇下廣場。

  文俊淡淡一笑,心中思量:「以自己的輕功造詣,踏鏈而去乃是極易之事,就怕這些牛鼻子搗鬼,弄斷了鐵鏈豈不糟透?三十餘丈距離,想凌空飛越乃是不可能之事,要坐羊皮筏渡過,豈不笑話麼?」

  略一思量,便下了決心,手中暗扣了一把白棋子,準備借物飛越和襲擊暗算之人,同時一腳踏在鐵鏈上,暗暗試試鐵鏈負載的能量,揚聲大笑道:「崆峒迎客之道,未免有失公允,恨海狂龍獨自應約,貴派沿途發動襲擊,欲先行消耗區區真力;居心叵測,令人難忍。小小危崖飛鏈,豈難得倒恨海狂龍?哈哈!」

  長笑聲中,響起一聲震人心魄令人氣血翻湧的長嘯,藍影閃電似沿鐵鏈向前一滑,眨眼便越過十餘丈。

  「得」一聲脆響,對沉鋼環中分,鐵鏈突然向下飛墜,文俊早有準備,在鐵鏈下崖的瞬間。右足借力一點,身玫虛空急射,手中一粒白棋子向前疾射。過了一半距離,就便不用白棋子借力,他也可以飛渡了。但為防萬一,他仍射出一粒白棋子。

  飛越六七丈,白棋子就在足下,他並沒用足去點。吸入一口氣,右手一拂,身形如流矢劃空而過,飄然落在崖,倒沒有人暗算。

  所有百餘名崆峒弟子,全驚得呆了,手心直冒冷汗,心中咚咚狂跳。

  「果然是御氣躡空絕傳神功!」一個壽登百齡的老道驚呼。

  「今天如果掌門和兩位師伯不能如期趕到,崆峒危矣!」另一個老道倒抽一口涼氣低聲說。

  「日色正午,恨海狂龍到。」文俊沉聲說道:「貴派門人苦苦相迫,卑鄙下流的南崆峒二老出來納命!恨海狂龍這次不要耳朵,要割下你的頭顱,你們要的是天殘劍,也要恨海狂龍的命;今日劍到人到,誰先上來納命?」

  藍影一閃,屹立天壇正中,響起一聲清越龍吟,天殘劍倏然出鞘,鏽跡斑斑的細小劍影,在突然下垂半尺的瞬間,鏽跡突斂,發出奪目光華。

  崆峒二老玄塵越眾而出,向中間幾名老道稽首為禮,中間老道神色慘然,低聲囑咐道:「支持三十招,注意遊鬥,小心了。」

  文俊耳目何等銳利?十丈內飛落葉尚可分辨,何況說話?他冷笑一聲,暗說道:「你看你怎麼對個遊鬥法?」

  崆峒二老緩緩至文俊身後,撤下長劍,左右一分。玄極不慌不忙,慢騰騰地說道:「閣下果是信人,如約光臨敝院。一劍一耳之債,永記心頭。貧道師兄弟自不量力,與閣下一決,閣下可否將江西屠殺貧道師侄逍遙鬼的前因後果道來?」

  「你要拖延時辰麼?小爺不使你失望就有。逍遙鬼與武當敗類覬覦少爺懷中雷音洞府秘圖,逞兇攘奪,不死何待?」

  「可有人證麼?」

  「呸!你這老賊賊老昏了,要起人證來啦!你何不向閻王爺要去,在漢中你怎不要人證?圍毆小爺時你為何不要?哼!約小爺來此磨牙,你是做夢!」天殘劍點頭出一朵劍花,冷冰冰的劍氣飛射。

  玄極知道無法再拖,向弟師玄塵一打手式,抱元守一屹立不動,光華一到,兩人仗劍繞文俊向右遊走,一前一後逐圈迫近。

  「兩儀分光陣式!哼!玄門劍陣那些可笑玩意,我看少來為妙。」文俊語音冷酷,俊面上泛起殺機。

  二老見文俊屹立不動,心神凝聚,無隙可乘,由於曾吃過大虧,心中反而自虛,額上直冒冷汗,長劍上揚,突然暴喝一聲,幻出千朵寒英,挾嗡嗡劍氣銳嘯,一前一後自右飛撲而上。

  文俊早已存心斃敵,藍影一閃,光華疾射,不管身後的玄塵,忽迎前面的玄極。他的身比兩老道快得太多,他們的助手合攻便失去作用,緊迫一人,另一人根本就跟不上,他們該並肩出手,不能用兩儀分光劍陣的,功力相差太遠嘛!

  乍合乍分,疾如電閃,誰也救應不及,響起一聲悶哼,玄極嗆啷垂劍後退。接著光華向後反射,迎著飛灑而來的劍芒,一楔而入。又是一聲悶哼,藍影和光華一斂。

  玄極退了五步,「嗆啷」一聲長劍落地,「哇」一聲噴出一口鮮血,往後便倒。胸腹間留下了兩朵梅花劍痕,共中了十劍,同時,玄塵也倒下了;他額面有一朵梅花,只中了五劍,倒下的時間,先後僅分秒不差。

  文俊一招「梅花三弄」分襲兩人,得心應手不過是瞬間之事,可把眾人嚇了個心膽俱裂。

  南崆峒二老主持崆峒廣成下院,可算是崆峒派傑出高手中的佼佼者,一招之下雙雙斃命,端的駭人聽聞,實乃令人難以置信之事,難怪他們魂飛膽落。

  等另兩名老道撲出救應時,南崆峒二老已經斷了氣,他們只能含淚將屍首抱走,別無他事。

  一個鬚眉皆白的老道拔劍而出,愴然垂淚說道:「無量壽佛!小施主未免太狠了!太狠了!」

  文俊冷冰冰地低喝道:「道長可沒見過他們漢中府時的嘴臉,偏責在下太狠,有失公允,通名上來。」

  「施主動手吧!不必了。」

  聲落人閃,動如奔電,劍出風雷俱發,劍氣銳嘯刺耳。這老道比二老高明多多,一招「飛星逐電」端的威力倍增,迅捷絕倫。

  文俊屹立如嶽峙淵渟,從容揮劍,將攻來的招一一化解,直待老道將追風劍法三十六式變完,他細揣恨海狂人以前所授追風劍法,發覺變招之間,有幾招的變化大是不同,似乎老道的招式比自己所學的要精深得多。

  他不想再追老道重新出招,冷哼一聲,一招「七星聯珠」突然貫入重重劍影;但手腕略偏,並未連續點出。

  老道「哎」一聲絕望呼號,長劍墮地,雙手無力地下垂,雙肩隱現血跡,踉蹌向後退了一丈遠近,閉目咬牙退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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