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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七三


  「敝派門人眾多,保此劍綽綽有餘。」

  「免了!你不覺得臉紅麼?在下另有要事,少陪!」

  劍聖淡淡一笑道:「且慢,閣下既不願將天殘劍割愛,無可諱言,將是敝派子弟之敵,念在閣下在昊天堡有插手之德,半年之內,本派將不與閣下公開決裂,請閣下也不必沾惹崑崙門人,崑崙門人亦絕不許與閣下交往。」

  文俊一怔,隨之勃然變色,冷笑道:「徐廷芳兄妹可是貴派門人?」

  「祖、父皆是崑崙弟子,子女豈能例外?」

  「他們可曾叩拜過貴祖師?」

  「一脈相連,雖未叩拜過祖師,亦算是本門弟子。」

  「荒天下之大謬,豈有此理?如果貴派目下有一百名門下,一千年後,貴派可能有千萬門人了,哈哈!這是你崑崙的規矩麼?一萬年後,貴派的人用不著修仙學道了,天下都是你們的了,榮華富貴不比苦修的好麼?哈哈!」

  劍聖面紅耳赤地道:「閣下怎能如此胡說八道呢?」

  文俊冷冰冰地說道:「我看你才胡說八道。你最好快滾,梅某人沒那麼大的耐性,也許我會在你的胸腹戳上兩劍,滾!」

  「你會後悔終生。」老道鐵青著臉向廳門退出,又道:「假使你要沾惹廷芳兄妹,他們的祖父將會阻止他們,不然將受到祖師爺的恩典,言盡於此,後會有期。」說完,轉身走了。

  文俊呆在當地,半晌動彈不得,突然他咬著牙道:「假使真有這一天,崑崙將繼昊天堡之後瓦解冰消,我就不信邪。哼!」他匆匆回房配上天殘劍,逕奔對門鴻安。

  店門外,一個中年店伙雙手奉上一張素箋,木然地說道:「客官可是梅大爺文俊,請先過目吧!」

  文俊一把搶過,虎目中寒芒四射,說道:「等會兒不遲,九現雲龍老先生可在店中?」

  「敝店的客人全走啦!徐老俠和那些老道已在一個時辰前離開了。這素箋是一位姑娘偷囑小人面交大爺,她也和眾人一起走的,她秀目中隱著淚光,是被一雙俊美的青年挾走的。」

  文俊急問道:「剛才那老道呢?他可走了?」

  「由西面走了,同行還有一個以白布包耳的和尚。」

  文俊長吁一口氣,展開素箋,寫的是:「俊哥:我是被迫走的,為了爺爺和爹的安全,不得不隨他們擺佈,別了!緣斷今生,我會永遠記著你,直至踏入墳墓。別找我,來生再見,我的心在滴血!珍重!妹芝。」

  文俊大叫道:「那些人往何處走的?」

  店伙說道:「往西。剛才那老道和傷耳的和尚走同一方向。」

  文俊將一錠銀子塞入店伙手中,向西急趕。

  這時漢中府仍然風聲鶴唳,店門全閉,街上行人稀少,他去勢如電,直至西門。

  沿西門至北門城根,劍聖和一個高大雄壯的和尚,展開絕頂輕功向北門急趕,一面在細談。

  「道友,你是準備回東崑崙麼?天殘劍貴派真不要麼?」高大和尚說。他用白布包住右耳,正是昊天堡的千手如來宏規。這和尚是昊天堡有數的高手之一,平時甚少在外露面,外界對這善用暗器的僧人所知不多,早些年當他未投效昊天堡之前,倒是一個名號響亮的正道人物,廁身昊天堡後方被人漸漸淡忘。文俊夜探昊天堡時,千手如來現身追逐,用暗器傷人,反被文俊用棋子打掉他的右耳。這天文俊和崑崙門人大舉入侵,和尚被大火困在絳宮地下道石室內,故未現身。

  宇宙神龍得眼線的報告,知道文俊在靈官廟與崑崙門人火拚的種種經過。雖則不知文俊是廷芳兄妹的義兄,但火焚徐家灣,文俊適逢其會;靈官廟文俊以消滅崑崙門人的豪語,威脅雷電手太雷釋放廷芝。這事加將起來,文俊與九現雲龍祖孫有深切淵源乃是顯而易見的事,而文俊與崑崙門人之間,因天殘劍之宿仇,自有無法化解的因素存在。所以宇宙神龍在家破人亡之餘,明知自己無法說動崑崙與文俊為敵,便利用極少露相的千手如來追蹤崑崙門人。他知道劍聖師徒為人冒失衝動,最易利用,他是工於心計的人,便讓千手如來向這老悖的牛鼻子下功夫。

  千手如來果然不負所望,乘龍虎真人分派各弟子處理門下死傷弟子的機會,以早年的遊方行腳僧的面目,結識了劍聖師徒倆,千手如來早年的名號,在俠義道中確是叫得響,劍聖早有耳聞了,但他一向在東崑崙苦修,到江湖行走的時候極少,怎想這禿顱早就變節,投入宇宙神龍昊天堡去了呢?

  三人談起這次東下一切經過,兩個糊塗老道經不起千手如來的挑動,果然慫恿龍虎真人禁止九現雲龍與文俊往來,急急忙忙離開漢中府。

  劍聖知道文俊必定不會就此甘休,脫離漢中府的路線早有安排,果然把文俊引向西門向棧道追去,千手如來見初步計畫已成功,但未能引起崑崙和文俊的火拚,未免功虧一簣,所以又進一步激起老道貪念。

  劍聖悻悻地說道:「怎麼不要?哼!崑崙門下豈是省油的燈?我們已排下天羅地網,不怕這小子不自行投到。」

  「道兄是說,那小子會將劍送與貴派了?」

  「那狂小子準到徐家灣去投到,沿漢水一道,敝派已發動門下弟子,在車船店腳衙各色人物中,物色精細人手,一步步計算他,如果未能得手,在徐家灣等他下最後一步棋。」

  北門口,有兩個村婦打扮的老太婆,在城河邊洗衣物。兩人急轉過北門,又向東門繞去。老太婆對兩人的背影瞥了一眼,冷哼一聲,方轉目向城內,似有所待。

  劍聖和千手如來未留心村婦,急急趕路。千手如來關心問道:「這一步棋準贏麼?」

  老道說道:「大師父,你知道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典故麼?」

  「道兄,你不是說在靈官廟用了一次了麼?」

  「哼!要不是那丫頭打岔,天殘劍早就到手了。」

  「假如那狂小子不上當呢?」

  「他會的,貧道對這小子的性格明若觀火,他對芝丫頭相愛甚深,而且以劍易人,又得敝派替他糾合六大門派之力,搜尋宇宙神龍替他報仇,他怎能不乖乖而為呢?」

  千手如來心中一懍,忖道:「假使如此,豈不弄巧反拙?哼!你們的算盤真夠如意,但我千手如來怎肯容你們如意呢?」但他口中卻說道:「道兄所料不差,貧僧願為貴派一盡心力。」

  兩人走上東門官道,揚長而去。

  文俊追出十餘里,沿途詢問鄉人,是否見過一個老道和一個和尚經過這兒。不消說,答案是讓他失望的,他只好垂頭喪氣地回到鴻盛老店。當天晚上,鴻盛老店來了幾個夜行人,身材嬌小,來去如風,在城廂附近,也有不少夜行人流連不去,可是毫無事件發生。鴻盛老店中,已失去了文俊的蹤跡。文俊何以突然會失蹤?

  當他返回漢中府時,便已發覺有點異樣,感到有人在他四周窺視,那無形的緊張氣氛令他提高了警覺。他對窺伺左近的人,並不能確實認定,反正這些人有男有女,由於這些人並未採取對他不利的行動,他亦自不能貿然出手。

  半個月後的崆峒之約,已經過了三天,由漢中至南崆峒,有兩條路可走,一是經留霸走渭河沿河而上過天水,自武山進入南崆峒之東,一是出陽平關至武都州,沿白龍江上西固,再沿峨河北上。這兩條路,相距皆近千里,鳥道羊腸,千峰萬壑,端的險阻重重。

  文俊因人地生疏,需早日前往,以免沿途發生意外滯阻,失信於崆峒豈不笑話?所以在黃昏時便拾掇了一切,天色盡黑時,他留下店錢,悄然而去。

  在漢中府盯梢之人,枉費心力;等他們發現文俊確已失蹤時,已經追之不及形影俱渺了。

  南崆峒,在岷州東北約百里萬山叢中,也有人說是在岷州之西洮河之旁。但南崆峒下院,確是在東北。南崆峒廣成下院,有一座高峰蜿蜒數十里,山頂怪石崢嶸,微泛白色,遠看如一條巨龍蟄伏,頭部就是正對著崆峒山。這裏,就是八十餘年前,假和尚伏魔大師雷音,格殺六大門派百名絕頂高手,力鬥蓬萊三仙三晝夜之地。

  這些年來,六大門派除少林之外,無不對這座傷心山頭,存有悲痛憤恨卻又無可奈何的情緒。

  那次空前大慘劇的主人,目下早已寂寞無聞,只有東海神仙三道的門人,半年多以前曾在江西首次露過信記;在徐家灣雙兇火焚徐家莊院時,總算見到三道門人的廬山真面目,絕世神功,把雙兇和他們的爪牙嚇得亡命而逃。

  但而後一段歲月裏,他們卻又突然隱去,雙兇不敢重至長湖,並不是懼怕崑崙門下,卻是對神山三道門下畏如蛇蠍,因為摸不清九現雲龍與東海蓬萊交往的內情。

  白龍峰決鬥,死傷最慘的是崆峒。四十餘年前,恨海狂人向六大門派挑釁,死傷最重的也是崆峒。可說是百年來,崆峒所受的打擊十分慘重,但他們的發展也夠快,廣收門人的結果,使他們的元氣復元得極速,聲勢為之重振,但濫收多納,該派的品流卻大為武林所詬病。

  這裏是西北山區,西順山和祁連山把西北路來的罡風擋住了,當七月盛暑時,這一帶仍是小陽春氣候。

  在階州沿峨河北上岷州的大道上,距白龍鎮不足十里,有一個一身藍衫,唇紅齒白,目如朗星的少年人,正悠哉寫意地向北走。

  他,藍袍飄飄,腰中鼓突突地定然帶有防身的傢伙,脅下掛著一個小包裹,不像商旅,更不像遊學書生。總之,什麼也不像,倒有點像剛逃出學舍的懶學生,可是這種窮鄉僻壤邊疆之地,當時並無學舍的建立,即使有,也找不出這般英俊絕倫的學生。

  他就是兼程趕來的恨海狂龍梅文俊,為了要赴崆峒之約,經過千里長途跋涉,不但沒有僕僕風塵之色,反而更英姿煥發。

  白龍鎮,北距岷州三十里,乃是進入白龍峰的要道,到崆峒的捷徑。當年伏魔大師就是由這兒入山的。

  日影西斜,已是未牌時分,大道上行人寥落,荒漠冷寂。這條大道並不大,右是奇峰聳立,左是江水嗚咽,只通人馬而無法行車,亦非商旅必經之途。

  文俊沿途打聽南崆峒的一切,行蹤早露。他孤身一人,人地生疏,想隱瞞行蹤根本是不可能之事;這裏已是崆峒派的勢力範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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