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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六


  他身在空中,罡風一到,他突向上一浮,「八形散手」中的「怒鷹翻雲」連翻兩轉,在罡風怒號中倏然下撲。

  無影僧喝聲來得好!大袖急似驚雷,一連攻擊六袖之多。

  文俊到底沒有老和尚的功力深厚,始終突不破罡風所佈的氣牆,身形六起六落,足不沾地反擊四掌兩腿。

  無影僧面泛微笑,大袖一出,只見灰影一閃,在哈哈狂笑聲中,脫出戰圈,現身在旁立的灰衣老人身旁,對落下的文俊道:「哈哈,你小子躋身一流高手之林而無愧色。告訴我和尚,你貴姓大名?」

  文俊也心折無影僧的奇絕奇功和雄勁霸道的內功,但他不願說出姓名,僅恭敬地答道:「大師請恕罪,在下乃無名小卒,從不以姓名示人,還請見諒。」

  老和尚點頭微笑,對那灰衣老人說:「孽龍,你可看清了吧?這小伙子我連攻八招,就看不出他的門派。長江後浪推前浪,再過三年五載,你這條孽龍,嘿!該等待移交寶座了。咱們走罷!」

  「小小年紀,身手不凡,難得。」

  灰衣老人道:「你往西來我往東,不如就此分手算了。」

  「孽龍,告訴你又不信,我從山東趕到江西,什麼人物沒見過,孫少爺兄妹確未在這條路上行走,何不到關洛道上一試呢?走吧,不然我和尚跟你沒完。」

  「和尚,不是你的事你當然不急,我非走不可。」

  「且慢,你那兩個小搗蛋我知之甚深。江西境內近來風雨滿天,怪多的麻煩事,武林高手紛至沓來,你那兩個寶貝準來插上一腳。虧你這條孽龍相識滿天下,竟然不知相隔一省之地的大事。走啦!保證找到那兩個搗蛋,那時我和尚揍他們五十大板,你可不能心疼。走啊!」

  灰衣老人也笑了,灰影連閃,霎時去得無影無蹤。

  而文俊和迷魂奼女的耳中,卻灌入小如蚊蚋卻清晰可聞的聲音,如在耳畔輕語:「娃娃,大姑娘,好自為之,後會有期。」

  迷魂奼女感動得熱淚盈眶,皆因這無影僧是江湖怪傑,功力之高,已臻化境,平生遊戲風塵,嫉惡如仇,犯在他手,天涯海角他非找到不可。這次她在山東莒州,迷死了兩名武林中大名鼎鼎的人物,鬧了個滿城風雨。冤家路窄,恰好老和尚正在莒州行俠,被他追了個天上無路。幸而巧逢紫虛老道應伏虎僧之請,追緝山東道上令數十名好漢無端失蹤的綠衣姑娘。她末路窮途,托庇在紫虛道人的卵翼下,由於他們一行七人行蹤詭秘,行動飄忽,而無影僧知道自己絕不能以一敵七,一方面也想踩探他們做些什麼勾當,所以迢迢千里追蹤,始終不願主動下手。

  迷魂奼女想不到一念改過,就令恨不得她剝皮抽筋的無影僧,輕輕就放過她,而且竟然飽含鼓勵和祝福之意。

  感觸上心頭,不由熱淚交流,捧起文俊的一雙虎掌,在掌心印下無數狂吻,一面輕喚道:「弟弟!我多高興啊!我真得復活了,真得復活了。」

  文俊解下她腰中羅帕,輕拭她粉頰上的淚珠,柔聲說道:「姐姐,在你那顆百花春蕊丹跌下的那時起,妳已經復活了,妳該高興才對啊!」

  迷魂奼女羞得一頭扎在他懷內,輕擂他兩粉拳,羞怩地說道:「你呀!也一樣壞哩!」

  探手懷中取出那盛面花春蕊的錦袋,交給他,仍不抬頭說道:「丟掉它!這坑我一輩子的魔障。」

  文俊接過,一陣異香衝入若醉,她急叫道:「快丟啊!遲了你……你……那多可怕!」

  「要被人拾去才真可怕,我把它埋了。」腳一蹬,地面陷了個近尺深足印,丟錦袋入坑用土填了,說道:「看看晚霞將至,我們快趕到江口,走啊!」

  姐弟倆手牽著手,衣襟飄著之聲頓起,瞬間消失在官道盡頭,只是落日餘暉,輕灑在樹梢。

  翌日,文俊和義姐蘇芳芳依依分手,他要馳往麻山,她則返回河南歸德府老家,訂定後會灑淚而別。

  這裏且表述麻山,麻山,也叫麻姑山,在建昌府西南,高有九里,周圍四百餘里。其寬說高有九里,未免過甚其詞,江西最高的懷玉山也不過四里,九里是指自山麓到山巔的路程而言。

  這山在方外羽士們來說,算是三十六洞天的第二十八洞天,被那些牛鼻子們裝神弄鬼,平空為這座名山加上許多神話。山上有座會仙亭,據說原是蔡經的宅第,就是漢代力士王方平與麻姑相會之處。

  至於麻姑其人,可能也是荒誕不經的神話。據說她是建昌人,是古代的一位女仙,修道於牟州東南姑餘山。宋徽宗無聊得極,竟會封她為真人。

  神仙傳形容她說:「王方平降於蔡經家,召麻姑至。是好女子,年可十八九許,手似鳥爪頂中有譬,衣有文章而非錦繡。」

  乖乖!女人生有一雙鳥爪,未免令人倒胃口。

  她的真實年齡,且聽她對王方平所說的話:「有目以來,已見滄海三為桑田,今海水復清,淺於往昔矣!」

  想想看,她該有多大年紀?滄海桑田這句話,源出於此。但至今流行的麻姑獻壽圖,雖取長生不老之意,卻沒將鳥爪畫出。

  至於麻山的膾炙人口,大概是始自唐朝大曆六年,顏真卿任撫州刺史,根據神仙傳所說,寫了大小字各一本「麻姑仙壇記」,大字本在撫州,元朝時毀於火;小字本在建昌,被一位專吞公物郡守納入了私囊。總算他還有點良心,命石工摹刻了一塊石碑往下任移交。目前所傳的拓本多是翻刻的,真本千金難求。

  在明代,麻山道觀香火之盛,可算得空前絕後。荊山老叟的師兄無極道人,就在麻山西麓宜河之畔。

  這裏人跡罕至,比前山相去天壤;因為至麻山觀光的遊手好閒人士,大多由撫州至建昌府登山,從宜黃去的可說絕無僅有。

  文俊對這一帶地理毫無所知,盲人瞎馬沿途摸索,他該走宜黃的,卻向建昌府趕去。

  這天酷陽高照,自撫州至建昌府官道,現出了雄偉俊美的梅文俊身影,青衣巾打扮,背著小包裹,腰帶上插著一條不三不四的破布捲兒,脅下懸著一個布袋,那是已掩上形跡的天殘劍和百寶囊。臉上風塵僕僕,只有朗星也似的神目,炯炯有神。青色土布衣和滿身風塵,掩不住他那絕世的風標。

  官道沿汝河(撫水)迤邐南下,這一帶還是鄱陽盆地的範圍,阡陌縱橫,稻香四溢,遠望南方綿綿起伏的崇山峻嶺,他仰天呼出一口長氣,喃喃自語說:「師父,俊兒已看到了麻山。精誠所至,金石為開;俊兒將在這兒隨師伯埋頭苦練,勢取宇宙神龍項上人頭,血祭師傅你在天之靈。」

  看看到了清泥渡,算是進入了山區。正走間,猛聽身後蹄聲急如驟雨,奔來了兩匹駿馬,塵埃飛揚,來勢奇急。

  文俊扭頭一看,向左橫跨兩步道旁,突想起三年前荊門道無端受辱的情景,不由劍眉一豎。

  兩匹馬風馳電掣似的一掠而過,鞍上兩個一身青色勁裝背插長劍的大漢,伏鞍連頭也沒抬,策馬狂奔。文俊也自顧趕路。

  不久,身後衣袂飄風之聲大起。他情不自禁扭頭一看,不出一怔。兩個頭戴九梁冠,身穿道袍腰懸寶劍的青年道士,左手背在身後,右臂大袖飄飄,光天化日之下,也不怕驚世駭俗,竟用絕頂輕功身法趕路。兩人面目倒生得不討厭,只是眉宇之間,那目空一切的傲岸神情,令人有點兒不太舒服。

  兩道人意氣飛揚地超越文俊身側,行雲流水似的一掠而過,並不向文俊瞧上一眼,身法著實高明。

  文俊暗中喝了一聲采,也惑然不解,心中一震,他想:「這是武當的八步趕蟬,入神返虛之境了嗎?」

  一面想,一面暗中提氣。他在這下山後一月中,出生入死,膽氣愈宏,經過綠眼鬼王和伏虎神僧的黑砂屍毒掌與兩儀真氣所擊,還有黑腐魔的著意成全,體內玉槳所洗筋骨,潛能逐步發揮。而且,他日夕不聞斷地以九如心法行功,功力愈來愈精純渾厚,只是他不自知而已。對自己日益精進的奇怪現象,他始終不知其然。

  這時,他心中一動,低頭暗忖:「恨海狂人的八形散手,固然大佳,但卻無黑屍魔的九幽魅影來得詭異秘奇。我可不可將這兩種功力揉和應用?以八形之渾雄,補魅影之不足,以魅影之詭秘,輔八形之長,豈不更佳?說不定我可以創出九幽凌虛魅影的奇功呢!」

  想到就做,丹田先天真氣發如怒濤,奇經百脈真氣充溢。「九幽魅影」本就是「凌空虛渡」的旁支,是真正的上乘心法,真氣一提,渾身輕靈,似若破空飛去。但他卻以「蒼鷹下搏」的身法向下沉凝,更以「熊蹲踞」強行抑止「蛇纏滑」,硬將身軀保持在不上不下,不距不滑之間。這一來,除他自行舉步以外,竟可以保持在地面上一尺左右。許久亦不會下墜。他心中狂喜,渾身都是勁,猛又一提真氣,雙足踏著浮塵表面,竟然未露履跡,悠然地一步步向前走。

  起初,僅能支持半里左右,後來,竟能遠至兩里以上。他恍然大悟,暗笑道:「原來這不可能之事,如果功力火候夠,更能刻苦用功,卻是可能的呢!八步趕蟬用來趕路,又有何足怪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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