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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四


  隨從請來了高手郎中,他躺在床上直發牢騷,怪自己的隨從飯桶,怪九靈宮支援的人浪得虛名,怪……總之,他卻沒怪自己大意誤事。

  度過了漫漫長夜,天將破曉才精疲力盡入睡,不斷做噩夢,不時狂叫而醒,狂叫聲十分刺耳,把留在房中照料他的隨從累得徹夜難眠。

  左右鄰房都是他的人,院子對面的客房,一連三間都是九靈宮派來佈網張羅的狐朋狗友,並不因為他受傷而鬆弛戒備。

  辰牌初正之間,旅客們都已經膳食結賬離店,爪牙們這才心中一定,分批前往膳堂進食。

  八個人,分佔兩個桌。

  膳堂有十餘張食桌,只有幾個仍在店中稽留的旅客進食,三三兩兩,只有他們這兩桌人最多。

  靠廂壁的一張食桌,只有一個褐色臉膛,五短身材穿得寒酸的旅客,面向外低頭進食。

  八個人並沒留意這位窮旅客,幾個食客平常得絲毫不引人注意。

  追魂奼女如果來找妙手摘星,必定夜間前來行刺,目下是清晨,不可能前來了,客店中旅客稀少,不是行刺的好時機。

  就是因為估計錯誤,因為警覺心不夠,十一個人,有八個出外進食,只留下三個人,照料快要成為廢人的妙手摘星。

  八個人的食物剛送上桌,窮旅客恰好乘亂離開了膳堂,走時右腳有點不便,一拐一拐地相當可憐。

  八個人甚至不曾轉頭察看,只考慮各自取食物充饑。

  妙手摘星這一座客院,幾乎被爪牙們包了,另三間上房的旅客,一早就結賬動身離店了,不再有其他的旅客走動,僅偶然有收拾客房的店伙經過。

  跛腳旅客進入隔鄰的客院,閃在一座客房的角落,留意一位店伙的行動。

  片刻,店伙抱了一大難雜物,匆匆經過他身旁。

  他從後面閃出,腳不跛了,一掌光臨店伙的後腦,連人帶物挾入客房。

  片刻,他出現時變了樣,換穿了店伙的外衣,抱著一些雜物,泰然自若向鄰院走。

  妙手摘星又做噩夢了,厲叫一聲幾乎要從床上滾下來,叫聲可怕極了。

  留在房中照料他的人,急急擋住了他。

  「孔兄,醒醒。」這人輕輕將他的身軀往裏挪:「不要怕,噩夢而已,孔兄,你也是一代之雄,怎麼整晚做噩夢?老天爺!你到底在怕什麼?」

  「別提了。」妙手摘星渾身冒汗,臉上肌肉扭曲,用透風的聲音含糊地說:「女人,女人……真是見鬼,夢中的女人,面孔為何都是那麼可怕的?」

  「我想,你一定殺了不少女人。」隨從坐在床口苦笑:「像我,就不會夢見面孔可怕的女人。」

  「方兄,你算了吧!你也不是什麼……」

  「我和你不同,孔兄。」隨從說:「我不要的女人,通常會用些銀子打發她走,不像你,玩膩了的不願意留給旁人,殺了拉倒,所以你才會做噩夢,夢見那些面孔可怕的女人,孔兄,你可以小心啊!」

  「小心什麼?」

  「小心那些女人陰魂不散,找你索命呢!」

  「鬼話……」

  「鬼話?哼!信不信任在你,我有兩位朋友,就是造孽太多,犯了濫殺遭天譴,的確是被冤魂纏死的。」

  「別說鬼話好不好?狗嘴裏長不出象牙來。」

  緊閉的房門外,傳來一聲輕響。

  是叩門聲,傳來一聲輕響。

  是叩門聲,叩得很輕。

  隨從被妙手摘星的話氣壞了,正不耐地準備憤然離開,聽到叩門聲,不假思索地離開床向房門走。

  「孔兄,你就是聽不得老實話。」隨從面向著床,雙腳卻向房門走:「我姓方的比你成名早,見識比你豐富,什麼怪事我都見過,甚至曾見過鬼……」

  一面說,一面啟閂開門,以為是同伴來替換進膳,憤怒中完全忘了叩門的暗號。

  ***

  扮店伙的是追魂奼女,其實她已經來了三天。

  三天中,她用殺手的技巧,對妙手摘星作了詳盡的偵查與瞭解。

  她並不整天進行偵查,那會引人起疑,因此昨晚膳堂發生事故,她恰好不在現場目擊。

  事後,她只知道妙手摘星挨了揍,但並不知道傷勢如何,更不知道揍妙手摘星的人何來路。

  她抱著一些客房需要更換的雜物,神態從容踏入院子。

  院子右廂客房的廊口,站著一個旅客,鷹目炯炯迎她走近。

  對面左廊的門廊,也站著一個旅客,抱肘往復走動,似乎因肚子餓了而等得不耐煩。

  廊口的旅客,居然一點也不對她起疑,僅目迎目送,下意識地用目光追隨她移動。

  她故意不走兩廓,經過院子。

  要到對面最後的幾間客房,走院子比較近些,不必經走廊從旅客身邊經過,讓旅客認為安全距離外的人,根本不須擔心。

  懷有戒心的人,對接近身邊的人都懷有戒心;戒心同對方距離的遠近而有所不同,相距愈遠愈放心。

  「哎……」她一聲驚叫,腳下一踉蹌,抱著雜物撒了一地,她也幾乎栽倒,有效地吸引對方的注意。

  兩個旅客被她的笨手笨腳舉動,引得咧嘴而笑。

  她收拾雜物,突然扭身雙手齊揮。

  追魂神箭,她的成名可怕暗器,雙手的臂下都有弩筒,三四丈內箭出追魂,五丈左右仍可一箭齊命。

  兩個旅客都面向她而笑,相距都在一丈二尺左右,正是最準確最強勁的致命距離,一箭貫喉百發百中,對方絕不可能發出叫聲,這是她威震江湖的神化技巧。

  一個名殺手,必須會無聲殺人的技巧。

  兩個旅客居然能扭身一晃,並沒有立即倒下,雙手居然抓拔貫喉的弩箭,但箭一動,人便倒下了。

  她一躍便到,客房前,先沉著地裝弩,一切停當,這才輕叩房門。

  她曾經看到爪牙們叩門,叩聲甚輕,大概是暗號,叩的次數卻沒有一定的數目。

  她聽到裏面有人說話,聽到接近門的腳步聲,聽到啟閂的聲響,門終於拉開了。

  弩筒輕響,弩箭貫喉。

  「呃……」啟門的隨從,居然能發出半聲怪叫。

  搶入房,掩上房門,隨從倒下了。

  床上的妙手摘星,驚得忍痛一滾下地,左手已抓住藏在枕下的劍。

  「來……人……哪……」他狂叫,用腳挑起來床口的凳,向追來的追魂奼女砸去,希望爭取一剎那行功運劍先機,是拼命的時候了。

  「有冤報冤,有仇報仇,」追魂奼女閃開凳厲叫:「師姐,九泉瞑目……」

  「費姑娘……」他含糊地伸劍叫:「請聽……聽我……說,你……你師姐死纏住我……呃,我……」

  心坎,袖箭貫破心房。

  「你這賤種!」追魂奼女淚下如雨:「我要剜出你的心肝來帶走……」

  房外,傳來驚怒的狂叫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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