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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三


  第五天,緊張的氣氛漸漸鬆弛了。五天來鬧了個人仰馬翻,風聲鶴唳,草木皆兵,人人自危,再緊張下去,人都快被逼瘋啦!再不鬆弛下來喘口氣,誰也受不了。

  這天傍晚,曦春園一如往昔戒備森嚴了。

  在曦春園活動的人,本來以天龍會為主,但自從黑豹現蹤擄走一個人之後,情勢迫人,大事不妙,所以地虎盟也不得不派人充實曦春園的防守力量。

  今晚,會議改在大廳堂舉行,天龍地虎的首腦人物幾乎全部列席,秘室容納不下這麼多人。

  「我們不能再在黑豹身上浪費工夫了。」地虎盟的副盟主,徐娘半娘依然艷光四射的天外流星宮夫人,用她那特有的嗲甜嗓音說:「這位殺手擄了咱們一個人,咱們就鬧了個人仰馬翻,再這樣鬧下去,咱們什麼事都不用幹了。曹大人已經下諭警告,要撤換咱們這些所謂辦事不力的人呢!」

  「宮夫人,難道我不焦急!」飛雲神龍顯得坐立不安:「武清侯那筆藏珍還沒追出,七省都指揮的行都司軍費扣除額還沒催促,十三筆邊銀常例規費還沒繳清,各地派來打點的上百個人,都藉口籌款期限不足要求延期緩繳……該死的!就因為人手不足呀!」

  「湯兄,其實,咱們不需要如此反應過度。」地虎盟盟主旋風狂虎馮益冷冷地說:「眾所周知,黑豹作案通常得手之後,就遠走高飛,這該死的殺手如果放開腳程夜間趕路,一個時辰跑五六十里該是正常的速度。這時,很可能已遠出數千里以外了,咱們仍在此地大舉搜捕,委實失策,必須放棄了,湯兄。」

  「問題是,黑豹這次不可能作案。」飛雲神龍肯定地說:「七八年來,他作案的手法是一擊必定得手,留下人證,留下屍體,從沒有擄走目標的前例。咱們的人被擄走,鐵定與他的買賣無關,他是……」

  「是什麼?」

  「他為自己的事肆行報復。」飛雲神龍悚然地說。

  「湯兄的意思是……」

  「他已經發現真相。」天龍會副主笑客席元坤,臉上已沒有笑容:「本來,按情理是不可能的,該切斷的線索全切斷了,善後的工作也做得十分徹底,不可能查出任何線索,可是,他來了,除非這黑豹是假冒的,不然……」

  「不然,咱們誰也休想安逸。」飛雲神龍以悲觀的口吻說:「黑豹如果為自己的事報復,那將表示血腥大屠殺即將光臨咱們這些人頭上,誰也休想置身劫數外,如果他真的發現真相……」

  「我要剝朱洛的皮,湯兄最好別護他。」旋風狂虎兇狠地說:「前後共花了兩萬三千兩銀子,到頭來仍然惹禍上身。」

  「如果他真的發現真相,很可能仍在京都潛伏伺機呢!」另一位地位甚高的人不安地說:「拖得愈久,對咱們愈不利,他暗我明,而且有的是時間,況且……」

  「況且什麼?」旋風狂虎問。

  「他如果把這件事透露給鐵血門……」

  「不會,黑豹不會做兩面拿錢的狗屁事。」飛雲神龍肯定地說。

  「不管怎樣,咱們不能長遠如此拖下去。」天外流星宮夫人說:「咱們何不將計就計,透露放棄搜捕的舉動,改為派少數人暗中調查,見機行事,我會找一批暗中調查的行家,從事調查黑豹的下落。」

  「法不傳六耳。我想,你可以著手進行。」旋風狂虎當然支持副手的計畫,意思是要宮夫人暗中秘密進行。

  「正是此意。」宮夫人說:「我所要找的人,與任何方面無關。老實說,能否請得動他們,我還沒有多少把握呢!只能抱姑且試一試的態度進行。」

  眾說紛紜,會議進行了將近一個更次,擬定了不少計畫,誰也無法預測這些計畫是否管用有效。

  ***

  不錯,黑豹有的是時間。

  做買賣,是有時效的;替自己做事,他從容得很。

  李平平就像一頭伺鼠的貓,極有耐心地守候好時機。

  老鼠早晚會出洞的,只要有耐心等候。

  他有計畫地慢慢製造一些小事故,以掩護真正的行動目標,轉移外界的注意力。

  李平平這個人,就是轉移注意力的人。

  鐵血門的人,皆奉命留意這個叫李不平的人。

  敢向鐵血門的鷹犬挑戰,這還了得?不是在太歲頭上動土,在老虎嘴邊拔毛,活得不耐煩了。

  京都的人士,十之八九對四家的劊子手恨入骨髓,只有十之一仰他們的鼻息,也倚賴他們混口食發財。因此,李不平不是過街老鼠,替他喝采的人卻有九成。

  而事實上,京都有上百萬人口,沒有幾個人認識他李不平,除非他走在大街上高呼姓李,不然誰知道他是老幾?

  這天近午時分,他踏入頗有名氣的崇文街燕居酒坊。這間酒坊賣京酒,全天供應,備有下酒的熱食,另設有專賣酒的櫃檯,提酒葫蘆酒的顧客比食客多好幾倍。

  賣京酒的酒坊名目不多,雲酒、冬酒、萊酒、乾榨黃、木瓜、良鄉酒等等。冬天,良鄉酒最暢銷,也只有冬天才買得到良鄉酒,入春會變酸,一煮就是乾榨黃了。

  店堂食客不多,要午後才有大量顧客上門。

  他佔了一副座頭,叫來兩壺良鄉酒,下酒菜簡單,一碟兔脯,一碟酥魚,一碟蹄筋,再加煮粟和核桃,有果有菜相當豐富。

  隨後跟入的有三個人,皮帽皮靴,穿了馬皮(白狐裘)名貴外襖,身材都不高。

  穿這種名貴白狐裘的人,進這種大眾化的酒坊,本來就令人感到怪異,等三人掀起皮帽掩皮,摘下皮帽,更令人吃驚。

  是三個年輕貌美的女郎,酒坊罕見的特殊食客。

  八仙桌可容八位食客,三位女郎毫不客氣,佔住了三方,擺出三娘教子的陣仗,三雙明亮的大眼緊盯著他,似笑非笑流露出詭譎的神情。

  跑來招呼的店伙,呆在一旁不知所措。

  「給她們送酒菜呀!笨頭。」李平平推推店伙:「看她們那一身公主貴婦打扮,會少得酒錢嗎?」

  「不請我們?」那位坐在對面,有一張俏皮瓜子臉的女郎笑問。

  「有理由嗎?」他笑問。

  「你叫李不平?」

  「如假包換。」

  「有人從大通關悅來老店,查到你的底。」

  「這是老把戲,懂嗎?哈哈……」他大笑:「這就可以留下線索,讓有心人查根柢,查出千里外,算是有所交代啦!江湖朋友很喜歡玩這種老把戲,有時候不怪靈光的,偏偏大多數所謂執法人或有心人,就喜歡拼命去查。」

  「我知道。」女郎老氣橫秋地說:「江湖人往來某一處大埠,通常都喜歡拼命去查。」

  「對,我喜歡其中的四種。」他接口說:「其一,規規矩矩使用合法路引,過關蓋印,遇渡驗章;其二,偽造證件,化裝易容;其三,冒充權勢人士,大搖大擺招呼;其四,直走或繞道,日行三百夜走一吉。今天你在京都看到我,明天同一時間,我已經遠在千里外的順德府逍遙。」

  「你這次用第一種?」

  「對。」

  「為何。」

  「非說不可嗎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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