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劍底揚塵 | 上頁 下頁
一〇九


  當然,人丁一多,自然有賢有不肖,名門世家不見得都是書香種子。熊飛也算是不肖子孫之一,他所走的是最下等的路,士、農、工、商是下等人,他走上了營商一條路,經營油、米的買賣。

  他的興隆棧貨真價實,童叟無欺,和氣生財,買賣公道。因此,上江的油商紛紛與興隆棧交易,本地的零售主顧更是盈門滿店。在短短的兩年中,幾乎奪走了老油坊茂源油坊的百分之七十主顧。

  人活著,只有一件事可做,那就是爭;與天爭,與人爭。人爭什麼?爭暖飽。暖飽以後,再爭名和利。

  為了爭名利,人所付出的代價太可怕了。

  茂源油坊怎能不眼紅?眼紅之後,是非便多了,大不了要比個高低,別別苗頭。

  第一回合,茂源油坊沒勝。第二四合,興隆棧沒輸。

  最近展開了第三回合,茂源油坊終於走上了動武的下乘路子。

  茂源油坊的東主陳茂源,並不是什麼壞胚子,只是那位兒子少東主陳家駒,根本就不是千里駒的料子,而是一匹劣馬,舞刀弄槍結交一帶土棍地痞,走花街逛柳巷爭風吃醋到處闖禍,酒色財氣門門俱全,只有一樣不會:讀書,斗大的字,認不了兩籮筐。

  有了這位少東主,還怕沒有麻煩?

  陳茂源有一位連襟,是武林中相當不了起的白道英雄,江湖上提起神箭柳禎其人,實有「姜太公在此」的威風。柳禎的愛女柳青青,綽號叫金弓銀箭,聞號知義,這位姑娘頗不簡單。

  人怕出名豬怕肥。這位柳姑娘太厲害,一般的男孩子皆聞名膽戰,年已雙十,至今仍未找到婆家。她不醜,相反地美得出奇,是一朵帶刺的玫瑰花,一言不合,她會把對方打得頭破血流,發起威來,委實令那些追她的男人心驚眼跳。

  少東主帶了兩個僕人,逕奔廣潤門茂源油坊。

  三江船行也在廣潤門設了店面,東主萬人雄在店中坐鎮,城外的船務,則由少東主萬彪負責。這位萬彪生得高大健壯,是個沒遮掩的好漢,與江湖朋友相處極為相得,疏財仗義頗獲江湖朋友的尊敬。當然,船行這碗飯很難吃,車船店腳衙,都是不好混的行業,各方面關係都得弄好。與黑白道朋友皆有交情,與水陸的草莽英雄多少有些關係,與官府更不能不應付。萬人雄父子具備了各種條件,勝任愉快。

  午後不久,大雪未止。冬季水枯,貨運幾乎完全停頓了,上江沒有貨下放。下江的貨也航行困難。目前,只有幾艘小客船往來上江各埠,因此清閒得很。

  三江船行的船,不走九江。所以鄱陽湖以下一帶的買賣,由另一家船行包攬。

  店門外施施然來了三位客人。店伙迎出,行禮笑著:「兩位爺大駕光臨,小店生輝。請進請進,客廂待茶。」

  二位客人兩主一僕,兩位爺一個臉如重棗,劍眉虎目,年已半百,但精神奕奕,目朗鬚黑,絲毫未現老態,像是三十來歲的壯年人。他就是神箭柳禎,南昌大名鼎鼎的百步穿楊神箭手。

  另一人豹頭環眼,留八字大鬍,年屆花甲,鬚髮已斑,精神仍然朗健。他是茂源油坊的東主陳茂源。

  陳茂源領先跨入店堂,笑道:「萬爺在家麼?」

  「在,請至客廳小坐,小的已請東主出堂相見。」

  店伙請客人在客廳落坐,奉上香茗。不久,東主萬人雄跨入廳堂,抱拳笑道:「今天是大日子吧?兩位連袂光顧,難得難得,迎接來遲,怠慢怠慢。」

  萬人雄穿了一襲棉袍,身材修偉,年已近花甲,步履輕捷,也未現老態,紅光滿臉,一團和氣,臉上掛著世故的笑容。

  神箭柳禎離座抱拳行禮,笑道:「萬兄,無事不登三寶殿,不瞞你說,敝襟兄有事相求,請萬兄賞臉。」

  「好說好說,柳兄客氣了,陳兄算起來還是兄弟的好主顧,有何見教一句話便成,能為陳兄效勞,兄弟深感榮幸,但不知陳兄有何要事,需兄弟盡力?」萬人雄坐下說,語氣誠懇。

  陳茂源呵呵笑,說:「不是兄弟捧萬兄,這件事只有萬兄可以成全兄弟,因此登門相求,務請萬兄賞臉。」

  「陳兄誇獎了,希望兄弟能不負所望。」

  「兄弟與興隆棧的事,萬兄當有所耳聞。」

  「不錯,商場競爭,平常得緊。」

  「這件事萬兄……」

  「陳兄,兩年來,你們兩家行號的事,旁人不宜介入,介入反而等於是火上加油。如果是為了這件事要兄弟出面周旋,這……」

  「萬兄如果周旋有望,兄弟早請萬兄出面作和事佬了。」

  「這……」

  「今晨敝行有幾位伙計,在章江門意欲請熊三爺洽商,彼此一言不合,起了衝突。敝坊的幾位客計,被貴行的一位船夫,打得落花流水。」

  「什麼?你說敝行的船伙計敢出面打人?」萬人雄訝然問。

  「萬兄別誤會……」

  「兄弟已經交代下去,不許任何人介入雙方的紛爭,今天竟然……」

  「萬兄,這件事怪不得貴行的伙計,雙方都有不是,兄弟絕無前來訴說之意。」

  「這件事兄弟要查。」萬人雄沉下臉說。

  「萬兄千萬不可……」

  「陳兄之意……」

  「兄弟希望息事寧人。」

  「貴坊的人,認識敝行那位伙計麼?」

  「他自稱方山,不是本地人。」

  萬人雄歉然一笑,說:「兄弟萬分抱歉,在陳兄與興隆棧有所意見,誰家老大調解也不成,你們雙方各不相讓,一意孤行之後,兄弟便已公然表示不偏袒任何一方,不介入你們的糾紛。這一來,兄弟便涉嫌……」

  「萬兄,千萬別這樣說。茂源哥絕無此意,而是前來請求萬兄不必介意今晨的事,希望彼此今後不再誤會再已。」神箭柳禎趕忙打圓場。

  萬人雄淡淡一笑,說:「兩位既然不見怪,那麼,兄弟放心了,當然這件事兄弟要追究,保證不會有同樣事情發生。」

  「兄弟深感盛情,感激不盡。」柳禎拱手說。

  陳茂源也拱拱手,笑道:「萬兄請包涵一二,兄弟這兒謝過。」

  萬人雄豪放地一笑,回了一禮說:「不敢不敢,兩位客氣了。」

  「那麼,兄弟告辭,打擾了。」柳禎離座笑道。

  「那兒的話?天寒地凍,兄弟暖酒與兩位暖暖手。兩位是大忙人,難得光臨……」

  「萬兄,兄弟確是事忙,改日打擾。」陳茂源客氣地說。

  「那麼,兄弟不好強留,改日咱們好好小聚。」萬人雄含笑送客,出到店堂,柳禎道:「萬兄,請留步。」

  萬人雄要送兩人出店,笑道:「別客氣。柳兄。聽說令嬡與蓼洲彭家的小鳳姑娘結怨,現在怎樣了?」

  柳禎搖搖頭,苦笑道:「小兒女的事,少過問為妙。彭老太爺不知怎地,這半年來竟然閉門謝客,幾乎與本府所有的武林人斷絕了往來。而他那位小孫女小鳳也太不像話,一再向小女挑釁,不知所為何來。反正小兒女的事,大人管也管不了那麼多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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