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劍底揚塵 | 上頁 下頁 |
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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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無論如何,午後他不到,咱們必須作最壞的打算,必須查出他的下落。生見人死見屍,萬一他有三長兩短,替他報仇的事,咱們責無旁貸。」 「那是當然。」 「因此如果他失約不來,你我便分頭進行搜查,你去桐城查那兇手的底,愚兄即趕赴黃山。」 「好,日後會晤的地方……」 「三月後,太平府採石磯見,六月初一正午相見,以一個時辰為限。」 「好,平時咱們仍以記號示知行蹤,如非必要,以少會面為佳。」 他們留一人負責警戒,一人用鏟將十丈方圓的地面鏟掉一層,堆入坑中,並掩埋了六且屍體。直等至未牌初,仍不見黃山逸士前來應約,即行分手各奔前程,分頭查證仙人峰的血案。 *** 桐城方家,是本地的望族。後來儒林桐城派的宗師,便出於方、姚兩族的子孫。 方家有一支在城西北七八里的碧峰山下,這一帶風景綺麗,水秀山青,群峰分峙,澗旁行連延其間。沿澗而入,南崖壁立千仞,下有四洞,可容數千人,最瑰麗的一座洞叫披雪。洞側步遠處。便是這一支族主方秀山方大爺出資修建的披雪閣,那是一座藏書的書樓。本縣縣學的牛員子弟,經常光臨披雪閣向主人借書,並窮經詰難,方秀山年已半百,但博學多才,而且為人豪邁慷慨,是本縣聲譽極隆的縉紳。 當夜,龍飛在縣城落店,店在城東南縣學附近。他要憑手上的那部「多能鄙事」查出兇手來,必須向讀書人打聽。 次日一早,方士廷仍在仙人峰現場踩探。 同一時間,龍飛換穿了一襲青袍,人如臨風玉樹,走起路來規規短矩像個讀書人,大袖飄飄恂恂溫文,誰知道他是名震江湖,不肖之徒聞名喪膽的一代年青俠士雲龍雙奇之一? 他挾了十二卷「多能鄙事」,像個專程赴披雪閣還書的書生。天氣晴和,天宇中陽光普照,這是近半月來第一次放晴,天氣顯得格外清爽。 方秀山的莊院佔地甚廣,共有五六十戶人家,有一座頗具氣概的院門。 這已帶經常有讀書人來往,每日學舍的朔望假日,更是馬轎往返不絕,有些是前來遊山,有些是前來向方大爺問難請教。因此已早來了一名儒生,並未引起村人的注意。 他跨上門階,一位老門子便含笑迎出,欠身笑道:「公子爺早,學舍今天散館麼?」 他淡淡一笑,說:「不,清明三天散館,今天才是第二天呢,秀老在家麼?」 「在,請進,家老爺昨天掃墓受了點風寒,今天不打算出門。公子爺貴姓?老奴似乎從沒見過公子爺呢。」 「小生姓龍名飛,很少在尊府走動,難怪老伯感到眼生。」 談說問,老僕將客人引至客廳,廳內兩名老僕趕上前招呼客人落坐,客氣地奉上香茗,並通報主人。 不久,主人出堂相見,方秀山半百年紀,但看來似像是二十歲上下的壯年人,劍眉入鬢,目光炯炯有神,鼻直口方,留了三綹黑髯,體格魁梧,步履從容,臉上常掛著和藹的笑容。 龍飛心中一震,忖道:「這位大爺眸正神情,容貌光風霧月,和藹可親器宇不凡,怎會有一個兇手兒子?看相貌,我確是找對人了,父子倆相貌相同,找對了。」 他不敢怠慢,離坐長揖,笑道:「小生龍飛,昨日前來貴地遊學,久慕秀公文章華國,六藝精通,特前來拜望請益,幸甚幸甚。」 方秀山毫不托大,回了一揖,笑道:「老朽方秀山,龍公子謬讚了,山野狂士,幸勿見笑。請坐,請坐。」 主客分賓主落坐,龍飛不再客套,將書呈上笑問:「請問秀公,可認識這部書麼?」 方秀山臉色一變,訝然問:「咦!這是老朽的披雪閣藏書……哎呀!龍公子這部書從何處得來的?務請見告。」 「秀山可記得這部書是誰借去的麼?」 「借?不,這是小犬攜出遊歷,在途中散悶的書。」 「哦!令郎目下在家麼?」 「他已出外遊歷,三年未歸,上月曾讓人捎書回來,說是將於本月中旬返家。龍公子,你這部書……」 *** 龍飛沉靜地,留心地細聽方秀山說話,虎目炯炯,捕捉對方的眼神氣神色的變化,這時接口道:「秀老是貴縣的縉紳,也是各界同欽的長者,小生願坦誠相告,但小生有幾件事須向秀公請教,尚請秀公直言無隱。」 方秀山知道事態嚴重,父子連心,豈能不急?但仍能沉著,靜靜地說:「老朽知無不言,但不知龍公子有何見教?」 「令郎的武藝如何?」 「他的弓馬拳劍,皆略具功力。」 「令即是否與江湖人有所往來?」 「什麼叫江湖人?」方秀山訝然問。 龍飛淡淡一笑,泰然地說:「這是指三教九流在各處流浪的人。」 「沒有,老朽不許他結交不三不四的朋友。」方秀山斬釘截鐵地說。 「令郎遊歷在外,三年歲月漫漫,秀公鞭長莫及,世事多變,恐怕秀公已不知令郎的事了。」 「小犬天性純孝,知子莫若父,龍公子但請信任老朽,小犬絕不會結交不三不四的朋友。」 「這個……」 「龍公子,小犬到底怎樣了?」方秀山焦急地問。 「令郎昨日午間,在春秋山仙人峰殺人,六屍六命,血案如山。」 方秀山大駭,不假思索地叫:「不會的,龍公子,請口下留德。」 所有的僕人,全都大吃一驚,像是乍聽晴天霹靂,嚇呆了。 龍飛指了指書卷,冷冷地說:「令郎殺人手段之毒辣,委實令人髮指,這是他遺落在現場之物,另有一個包裹,目下放在客店中,秀公可以派人取來。」 「龍公子,這件事是不能亂說的,人命關天……」 「令郎殺人時,小生恰好偕拜兄弟趕到現場,小生窮追不捨,被令郎逃入仙人洞走了。」 「這……這……老朽仍是不信。」 龍飛拂袖離座,冷笑道:「秀公既然不信,小生也不願勉強。秀公既然不肯承認目擊者的指證,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。」 「龍公子請別衝動,請坐下細敘,這樣吧,老朽願隨公子前往縣衙報官。如果真是小犬所為,便須交由皇法制裁,老夫絕不護短。」 「小生不與官府打交道。」 「咦!你……」 「不瞞我說,在下是江湖人?」 「你……你是江湖人?」方秀山驚叫。 「不錯,江湖人。在下與令郎一無冤,二無仇,他竟在仙人峰在下約會朋友之地設伏,抓了五名村夫替在下兄弟兩人掘坑,樹立木碑書寫名號,在附近用毒暗器設陷阱,要將在下兄弟埋葬在仙人峰。最後殺了五名掘穴的村夫,擊斃在下約會的朋友行兇,在下兄弟恰好趕到,他眾寡不敵,棄了行囊逃走,在下追逐他進入仙人洞。在下並不知那是令郎……」 「有了這部書,也不見得兇手是小犬……」 「起初在下並不知是令郎,因此至縣城打聽,攜書到府請教,當在下第一眼看到閣下時,便知他確是令郎了,因為賢父子的相貌幾乎全同。」 方秀山如中雷擊,以手掩面叫:「這畜生!這……這畜生!」 「秀公,這部書完璧歸趙,請收下。」 「龍公子,你既然不肯見官,請問……」 「秀公相信在下的話了?」 「小畜生十五歲離家,三年來,誠如公子所說,誰知道他在外面交了些什麼壞朋友?」 「那就好。」 「老朽請問公子如何處理此事。」 「令郎出門三年,所作所為當然與秀公無關,在下只找他算賬。」 方秀山長嘆一聲,臉色鐵青地說:「老朽向你保證,如果他返家,老朽必定將他打斷雙腿,送交公子處治,絕不寬貸,任殺任剮,悉聽公子酌裁。公子能在舍下小作勾留嗎?」 「那倒不必,在下認為令郎必定另有苦衷,在下希望與他當面一談,在下落店於永福客棧候信,不宜打擾尊府的安靜,告辭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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