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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九


  這種神奧的掌力,有兩種全然不同的怪異勁道迸發,一縮一漲,鬼神莫測,對手無法用兩種截然不同的勁道接招,一照面便會陷入危局。

  但來人的劍一點也不受兩種怪異的勁道所影響,一連三劍揮劈,掌勁化為風雷聲四散而逝,劍光逐漸接近,勢如雷霆。

  八表狂龍並不笨,對手愈強,狂態愈斂,反而靈智更為清明,發覺掌力不發生效用,阻擋不住狂猛的劍光,知道大事不妙。

  先後共發了四掌,精力已耗損得差不多了,而且沒有機會拔劍,再用掌必定浪費真力,猛地斜飛而起,脫出劍光的籠罩,砰一聲大震,撞破明窗穿出屋外去了。

  東方玉秀劍沒有了,已早一剎那竄入後堂。

  變化太快,交手皆出於本能,無法使用絕學和技巧,一沾即優劣立判。

  發出一聲長嘯,八表狂龍在屋外召喚爪牙,同時拔劍出鞘,羞怒交加咬牙切齒。

  已看出闖入的人是柳思,難怪這條狂龍羞怒交加。雖說變生倉卒,武功無以發揮,但被一個小混混逼得撞窗逃走,臉往哪兒放?

  可是,大事不妙。

  堵在門外的,應該有五個人,怎麼全倒在地上了?顯然柳思帶來了可怕的眾多高手,才能眨眼間,斃了五個身手超絕的名家。

  心中一虛,不再逗留,向屋後急撤,會合從屋後撤出的東方玉秀主婢,和五個同伴,發出急撤的信號,如飛而遁。

  人已經死了一半,自己真力又耗損過巨,再不走可就嫌晚了,識時務者為俊傑。

  ***

  白髮郎君哇一聲噴出一口鮮血,被服下的藥一沖,神魂歸位,淚眼朦朧,他居然看出救他的人是柳思,知道被柳思把他從鬼門關拉回陽世了。

  「救……救救他們,柳……兄……」他悲痛地大叫,哇一聲又噴出一口鮮血。

  「抱歉,他……他們都死了。」柳思咬牙說:「怎麼一回事?東門兄。」

  「天一黑,他們就佔了這處地方,在這裏等我回來。」他強忍痛楚,說話居然順暢,「地方蛇鼠出賣了我們,那小潑婦東方玉秀……咳……咳……哇!」

  「不要再說了,不能再吐血,老兄。」柳思抱起了他,「我先安頓你,再找人來替他們善後。」

  「我好……恨……」

  「不要讓恨影響你的情緒,慢慢來,老兄。一個憤怒如狂,被仇恨沖昏了靈智的人,辦不出什麼好事的,你必須冷靜、冷靜、冷靜。」

  ***

  一天、兩天、三天,風平浪靜,南京沒有慘烈的事故發生。

  第四天午後,兩個掛劍書生出現在江東門。

  江東門的城門樓附近,其實已形成小市集,沒有城牆,大街小街相當零亂沒有章法,也就顯得雜亂,算是南京外圍的市鎮。

  外城的十六座城門,環繞南京全程一百八十里,有一半以上已經形成鎮市,有些本來就是市集。

  江東門可能是最繁榮的市鎮,設有江東驛和江東巡檢司衛門。巡檢是正式的地區治安首長,是真正的官,官階是最起碼的從九品,但畢竟仍是官。

  巡捕是所謂胥吏,最低的甚至只能算丁役,毫無地位,處境可憐。一個巡檢老爺,可隨地區的大小而增減所屬的巡捕人數,卻不能直接指揮縣衙監獄的巡捕。

  巡捕通常分兩種,馬快和步快,所以也稱捕快。但在南京的大半地區,沒有馬快而改為舟捕,乘船,船稱為哨船。

  妙手金剛是江寧縣衙的捕快頭頭,不受江東門羅巡檢的直接指揮,但碰上了仍得聽命於羅巡檢,所以妙手金剛除非有其必要,不然就避免到江東門走動,看羅巡檢的白眼,更不想去接受驅策。

  通常從上江來的旅客,船靠泊江東門碼頭。那些夠資格住官驛的官方人士,必定到江東驛接受招待。其他的旅客如不在碼頭區的旅舍投宿,也得到江東門落店,以便第二天進都城,可知江東門確是繁榮的市鎮,不然豈能設有巡檢司衙門?

  巡緝營的營本部(漢指兩浙鹽區的營),設在江東門碼頭區,距江東門市鎮僅五里左右,簡直就是巡緝營內院,走狗們在江東門市鎮,比巡檢衙門的巡捕多上好幾倍,人人害怕,把他們看成洪水猛獸。

  兩個書生出現在江東門市鎮,等於是公然踏入巡緝營的內院。

  黃鼠狼闖進了雞籠,引起的混亂可想而知。

  來者不善,善者不來。

  兩人穿的是士子的青衫,有點像江寧縣學舍的生員。生員掛劍是正常的,他兩人就掛了劍,書劍遊學,是讀書人的專利,因為讀書士子必須文武全才。

  帽就戴得不合身分了,是四方平定巾,那是士紳們的巾帽,有身分人才配戴,那是開國皇帝所設製的巾帽。

  更糟的是,前襬抄起掖在腰帶上,不再斯文,走起路來方便些,龍行虎步不像讀書人。

  柳思身材稍高些,白髮郎君則稍為雄壯。

  一腳跨入稻香居茶坊,立即吸引了所有茶客的目光,英俊、魁梧,虎目炯炯有神,當然吸引人們的注意。

  茶坊佔地甚廣,花木扶疏,雅座四面透空,涼風習習格局不俗。

  南都的茶坊,真正純吃茶的人並不多,點心瓜果百味雜陣,茶反而成了附屬品。

  沏了一壺龍井,十幾碟乾果點心排滿一桌。兩人潤過喉,開始亮大嗓門高談闊論。

  白髮郎君的內傷已經痊癒,比往昔更為神采奕奕。四平巾把髮根也掩住了,誰也看不成他是少年白髮。

  「傍晚時分,咱們繞城前往利涉橋,登替月花舫,召芳姿女史簪花,我作東,如何?」白髮郎君語驚四座。

  那年頭正是秦淮風月最光輝的時期,讀書士子到秦淮擺花酒、捧妓女,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,不以為怪。

  後來的明末四公子,在這裏譜出末世風流奇譚。

  秦淮內河(城內)有四大名花,正河(城外)也有四大名花。

  利涉橋,也就是艷名動天下的桃葉渡所在地,在城外文德橋的東面。文德橋西面,就是織錦三坊的武定橋。白髮郎君的五位同伴,就死在織錦三坊。

  芳姿女史,是四大名花之一,是替月花舫的紅牌首席艷姬。形容女人美麗豐滿,稱圓姿替月。替月花舫的姑娘們,芳名的第二個字都用姿。

  「敬謝不敏。你老兄喜歡這種調調兒,可別把我拖進風流陣仗裏擺佈。」柳思更是有意吸引茶客的注意,聲如洪鐘,說的話毫無文味,「你老兄愛色,我愛酒。我寧可到聚寶門外,富有田園風味的馬祥興,喝十斤花雕,飽餐一頓美人肝、鳳尾蝦、油雞、板鴨,大快朵頤。」

  桌四周共來了七個人,像七條大鯊魚,接近了笨拙的翻車魚。

  「老兄,你一定搞錯了,一定不曾來過南京,僅憑耳聞。」那位眉心有一顆指大黑胎記的人,在旁抱肘而立獰笑著說。

  「搞錯什麼?老兄。」柳思笑吟吟地扭頭問。

  「馬祥興已經關門快二十年啦!」

  「真的呀?什麼時候重新開張?」

  「不知道,馬家的子侄好像沒有重新開張的打算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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