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虎嘯金陵 | 上頁 下頁 |
一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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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這淫賊在敝地一露面,家有美貌大閨女的人都心中不安。」活報應苦笑,「在下有兩個女兒,不得不留意他的舉動。老實說,這淫賊如果在本城撒野,敝地真沒有人克制得了他,委實令人憂心忡忡。剛才那位仁兄……」 「他們是仰止山莊的人。練成純陽真火的那位,是仰止山莊四大金剛之一。」 「哦!難怪。」 柳思在遠處角落的一桌,叫來了酒菜埋頭進食。 樓上人聲嘈雜,酒客越來越多,沒有人再注意他,他也不理會其他的人。 他當然知道本城的活報應徐大爺,但毫無瓜葛,他一個小伙計,哪配與本城的爺字號人物套交情? 匆匆食罷,他會了賬悄然溜走。 曾經扮村姑的少女,是唯一留意他一舉一動的人。 ▼第三章 懾魂骷髏 當要做某件事,或者準備做某件事時,必須計算得十分精確,才會獲得預期的效果;柳思就是這種計算精確的人,他時時刻刻都在準備應付意外。 他有隨時應付意外的理由,這與他在短短的八年期間,所經歷的冒險生涯有關。他的冒險生涯與江湖闖道者差不多,大半日子在生死門進出,在血腥暴力中浮沉。 有時,也與血腥暴力無關。 四年前,他曾經一時興起,跑到西番邊地蘭州衛(當時九邊之一,屬陝西布政司。衛,指軍政府),應徵做水鬼。 那是報洪汛的奇特組織,每個人皆是水性超塵拔俗的高手。 黃河汛期以春汛最為可怕,春雨加上冰雪融解,水性極為猛烈,成為最可怕的孽龍,任何一處地方決堤,死的人畜將成千上萬,甚至數十萬。 因此黃河下游的防洪工作,必須及早準備,數千里流域,數百萬搶救堤防的人兢兢業業嚴陣以待。 但千千萬萬人不能日夜列陣候命,所以預警工作必須周全,水鬼便應運而生。 通常,蘭州水位警戒線超出一寸,潼關以下一段河面,水位則升至一丈,增加一百倍。那是從河套以下一段河流所匯集的水量,加上渭河的水量所形成的現象。 蘭州的警戒水位每升上一寸,便會派出十至五名水鬼,身上綁上四隻羊皮氣袋,帶了充足的食物與水囊,背袋中有水位標記的四十支標籤。往河裏一跳,順水漂流,十天半月便可漂至潼關。人一進水便沖散了,各奔前程。 潼關是第一站,必須以精妙的水性近岸。岸上有候報站,沿岸有百十個人排開晝夜等候,輪值注意洶湧的河面,接到簽發佈警訊,鳴鑼告知各地水位的強度。 水鬼不上岸,沿岸漂流,將標籤向岸上飛投,隨即再往下游漂。此後每一座州縣(河南岸近河的州縣)皆如法炮製。 通常,水鬼漂至徐州便可登岸了。如果無法登岸,很可漂至淮安,甚至會漂入大海。最短的歷程是一月,最長的很可能二月出頭。 想想看,那是何種可怕的光景? 在兇猛的滔滔濁浪裏漂流兩個月,每天吃乾糧,隨時都可能被漂流物撞昏,被漩渦所吞噬,被水怪做點心,全身被泡得像浮屍。 登岸之後,憑符牌可以免費至各驛站食宿,迢迢數千里,徒步返回蘭州領錢,準備第二年再漂流。 那根本就不是人幹的活計,但待遇還真不錯。每年失蹤死亡的淘汰率約在十之四左右,極為驚人,真正的賣命行當。生死是個人的事,與血腥暴力無關。 這制度好像維持至滿清中葉,以後便用不到人了。 年輕人喜歡冒險,他就是這種人。 一個缺乏雄心壯志,僅抱著好奇玩命興趣闖蕩的人,通常會產生周期性的倦怠,或者有一陣子休眠逃避期,所以呆在騾車行安分守己並沒與現實脫節,沒找一處山明水秀的地方躲起來睡懶覺。日夜還得在江湖連續冒險玩命的生涯,他對冒險玩命生涯樂此不疲。 二十六歲了,他還沒打算成家安頓下來。 *** 他計算得相當精確,在天黑城門關閉的同時,飛快地搶出城,把在後面盯稍的人擺脫了。 當然,他知道城困不住某些人。那些高來高去的武林高手,根本就不在乎偷越城關被抓住殺頭。但至少,盯梢的人不可能立即跳城追蹤他了。 其實,他毫不介意有人跟蹤,只是不想在倦怠休眠期間受到打擾,不希望生無謂的閒氣。 惹上了麻煩,就得隨時防範意外發生。 他並不知道追蹤的人是何來路,反正這些人對他並沒構成威脅。 他並不在車行食宿,在南關的一條小巷子,租了一間小屋棲身,早餐後才向車行報到。 他知道白髮郎君曾經向人打聽有關他的底細,這個色鬼不難應付,何況那傢伙自顧不暇呢。 三更天,他離床穿衣,出客廳點亮了菜油燈,小小的客廳閃動著朦朧的幽光。 每天晝夜各一次練先天真氣,風雨不改。不管任何奇功秘技,或者普通的拳腳,一天不練,必定停止進步;三天不練甚至有退步的可能。 一個沒有進步的江湖闖道者,是闖不出什麼名堂的,只配與差勁的對手周旋,丟命的機會卻多得很。 氣行三周天,他的五嶽朝天式坐姿,有了奇異的變化,雙手徐徐外張,掌心向上,掌心的勞宮穴先出現一星銀灰,徐徐增大,肌肉時脹時縮,銀白的中心,隨擴大而呈現不斷波動的漣漪。幽暗的菜油燈,火焰本來是暗紅色的、靜止的,這時開始以波浪形搖晃,由暗紅變為白綠色。 盛夏炎熱,三更天熱浪未退,但小廳似乎因菜油燈的火焰變色、搖晃,似乎氣溫正逐漸下降,感覺中熱浪已不復存在,反而有陰涼的氣體流動。他全掌已呈現銀灰色,肌肉的漣漪擴動逐漸加快,一圈圈波動起自掌心,一圈圈向外流湧。 而他的頭上崑崙頂,隱約有一團海碗大,若有若無的光影或霧影,時隱時現,時脹時縮,與掌心的漣漪幻出的波動銀光,律動是一致的。 他全身似乎有怪異的氣旋流動,他成了某種怪異力場的中心。 半個時辰過去了,他分張的雙手絲紋不動。 廳後進是小小的天井,傳出輕微的衣袂飄風聲。按理,他根本不可能聽到天井的輕微聲息。 他不但聽見了,坐式也恢復原狀。五嶽朝天坐式是玄門弟子的打坐方式。禪門弟子須盤膝或金剛坐式,而且頭部須正或微垂。所以從外表觀察,玄門弟子順乎自然、開放、吸取;禪門弟子正好相反,內斂、自閉。 「喝!你小子練得好勤。」後面走道傳來洪亮的叫聲:「故人夜訪,何以待客?」 他整衣而起,挑亮燈火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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