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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〇七


  梅英的計畫是先釣魚,然後下水用魚叉,去抓下游半里外山崖下的大白鱔。

  白鱔就是鰻魚,這裏有些白鱔長有五六尺,色如淡金,已經不是青灰色了。

  午後不是釣魚時光,但在這裏,肉食的魚類白天黑夜皆活動頻繁,那些巨大的七星魚夜間反而少活動。

  剛放下釣,怡平突然挺身站起,舉目向下游眺望,眼中出現警戒的神色。

  「怡平哥,怎麼啦?」梅英訝然問。

  「梅英,下游是不是有人玩水?」他指指下游。

  下游有座高崖,下面是怪石起伏,有些升出水面的潭灣,在該處戲水相當危險,白鱔特多。

  「沒有呀,那一帶平時有人去叉魚,但這時敢去的人都派出去了,這裏只有我們三個人。」梅英向下游不住眺望:「怡平哥,你看見什麼了?」

  「我看到漣漪。」

  潭水流速緩慢,陽光普照,天氣晴和,水波不興,有漣漪就表示水面有物移動。

  「是水禽。」梅英說:「有時候,這裏還可以看到天鵝呢,水鳧鴛鴦多的是,你看,天空上不是有許多水鳥飛翔嗎?瞧,那是蒼鷺,那是鶴,那是……」

  「水禽的漣漪……好吧!就算是水禽……哎呀!有魚上鉤了,好大……」

  「不要拼命拉!會把釣絲拉斷。」梅英叫:「那是大鯰魚,比老虎還兇。怡平哥,你麻煩大了。我們這裏的鯰魚沒有泥腥味,但沒有人要吃,把它拖上來得費不少工夫。」

  大江的鯰魚,有些長到七八十斤,六七尺長的鯰魚並不稀罕,但在三峽一帶卻不多見。

  兩個頭上頂著草枝的人,正從下游貼岸向上游,有時潛入水中,好半天不浮上來,浮上來只為了要察看岸上的動靜,原來他們利用蘆管呼吸,所以不需浮升水面。

  三斤重的鯰魚就不容易拉上來了,這條魚大概不少於五斤,拉力出奇地兇猛,用力拉必定斷線。

  怡平對釣魚不算外行,一收一放有章有法。

  純純興奮地跟在他旁邊,不時叫著替他助威,兩人沿岸向上游移動,不久便離開原處三二十步了。

  魚仍然沒拉上來。

  梅英微笑著坐在原地,扭頭注視興高采烈的一雙愛侶,臉上有動人的笑意,眼中有異樣的神采。

  這三天相處,她進入少女最神奇最興奮的動情期。

  她發覺怡平對她和對純純同樣溫柔,同樣關切,與在山區對她時時警戒,時時保持距離的情形完全不同。

  怡平的一投注一微笑,對她都是難以言宣的興奮,令她心潮洶湧的感覺與時俱增,她覺得生命是那麼可愛,世間充滿了溫情。

  她甚至不再多想有關走狗們搜山的事,不再想到往昔行道江湖的劍影刀光。總之,她十分滿足,十分興奮,少女的情懷處處表露無遺。

  她的目光在怡平身上,心也在怡平身上,神意也在怡平身上,因此渾忘身外的一切而失去往常的警覺,沉醉在自己編織的美夢裏。

  「那條魚是高嫣蘭。」她出神地想:「他仍在盡心盡力捕捉她。」

  她不自覺地笑了,笑自己怎會有這種古怪的念頭?怎會將人比魚?情勢也不一樣呀!這怎能比?

  也許,我是他,他才是那條魚,我和純純正在用盡心力捕捉他。」她的思路又變了。

  她又笑了,笑自己怎又有這種可笑的想法。

  驀地,一聲水響,打碎了水面的如鏡平靜,打碎了她的幻想。然後,眼角餘光看到巨型物體從水中破水躍起,快速絕倫。

  不是大魚;不是水怪;不是龍;是人!

  發現是人,已經反應得太晚了。

  三十步外正與魚作生死鬥的怡平,聽到了怪異的水聲,本能的扭頭一看,大吃一驚。

  「該死的!」他怒吼,丟掉魚竿一躍四丈。

  可是,也來晚了。

  梅英甚至來不及站起,她就坐在水邊。水中有人躍上,眨眼即至,連轉念都來不及。

  鴆尾穴挨了一擊,她立即失去活動能力。

  來人順勢將她撲倒,抱住她奮身一滾,一聲水響,滾落水中去了。

  她神智仍清,來人下手有分寸,僵而不昏,勁道控制自如。

  她本能地屏住呼吸,以避免喝水。梅英水性本來就高明、經驗豐富,滾落水之前,她已深深吸滿一口氣。

  對方水性之高明,令她大吃一驚,帶著她向下沉,然後像大魚般向下游潛泳,好快。

  不止一個人,那第二個人影已到達她身側,幫著帶她的人,將她往前推送。

  終於,她昏厥了。

  純純在怡平咒罵著縱起時,也看到梅英被帶下水的情景,尖叫一聲,隨後狂追。

  怡平到了,已看不見水下的人。

  他沿岸飛奔,但奔出百十步,已到了崖旁,無法通行了。

  他脫掉短靴,將靴塞入腰帶,毫不遲疑地向後面狂奔而來的純純叫:「快回去報警!」

  一聲水響,他飛躍入水。

  敢到東海黑水洋擒龍捕鯊,可知他的水性造詣定不等閒,這點山間長潭算得了什麼?

  最重要的是,他知道附近的水勢地形,乘筏前來時,他已經暗中留了心。

  ***

  下游三里餘,左岸有一段古木參天的山坡,有些地段是起伏不大的野地。

  一個穿灰藍色水靠的人,爬上坡度不大的潭岸,先抱起昏了的梅英,另一個穿藍色水靠曲線玲瓏的人也上了岸,進入茂密的樹林。

  女的背了梅英,男的在後面警戒,兩人沿潭岸的樹林內緣,向下游狂奔。

  「好像沒有人追來,不必跑得太急,留些精力應付意外。」男的一面說,一面不斷向後監視。

  「要不要將人先救醒?」女的一面奔跑一面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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