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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三


  在客廳喝了一壺茶,打發店伙走後,他撥小了燈火,信步走向臥房。

  剛剛推開房門,身後傳來了低而清晰的語音:「楊東主,願意談談嗎?」

  他吃了一驚,警覺地轉身。

  桌旁坐著一個人,是周遊。

  他心中暗懍,怎麼在這轉身邁步接近房門的極短暫時間內,廳內就平空多出一個人來了?可能嗎?不會是鬼魂突然幻形吧?

  不管他是否相信,事實上周遊的的確確活生生地坐在桌旁的條凳上,神態安詳,似乎已經坐了許久。

  他硬著頭皮回到桌旁,呼出一口長氣說:「老弟的房間仍然留著,行旅大概不會丟失,內間的小窗已經修好了,老弟剛回來?」

  「是的,剛到。」

  「老弟失蹤了三天……」

  「不是失蹤,養傷去了,好霸道的散經絕脈奇毒,中者必死。」周遊掏出兩枚牛毛針推至小諸葛面前:「在下中了三枚這種毒針,針本身除了淬有奇毒之外,更有一種可令中針人毫無疼痛麻癢感覺的藥物,因此中針人毫不知道自己中針遭了暗算。楊東主認識這種毒針嗎?」

  小諸葛細心挑亮了燈,仔細地觀察兩枚牛毛針。

  久久,他遞回針苦笑著說:「很抱歉,兄弟孤陋寡聞,不但不知道這種針的來歷,而且也沒聽人說過這種針,看針的大小形狀,江湖上配使用這種針的人,好像沒有幾個。」

  「不錯,太小太輕了,不是功臻化境腕力驚人的內家高手,還不配使用這種毒針。」周遊將針藏好說。

  「挾在指縫內近身暗算,確是可怕。」

  「不,這種針不是為貼身暗算而設計磨製的,而是夾在指縫中,用腕力發射而不能用指彈出,用指彈一次只能彈出一枚,要想在兩丈內貫入人體,得下二十年苦功。」

  「這是暗算老弟的毒針?」

  「不錯。那位叫胡圖的人怎樣了?」

  「不知道,反正已被人帶走了。」

  「那叫金嗓子的汪萍姑,與東主有何淵源?」

  「她是在各處酒樓賣唱的,是本府人氏,有時到敝店賺幾個錢餬口,唱得不錯,在下與她倒還談得來,如此而已。聽說她與鄭掌櫃的有一手,可能是真的。」

  「她在貴地賣唱多久了?」

  「快一年了。」

  「她家裏還有些什麼人?」

  「有一個老娘,一個白髮老僕。」

  「她會不會彈琵琶?」

  「琵琶?沒看過,她賣唱時,通常由那位老蒼頭吹簫相和,悲悲咽咽地又淒涼又落寞,令人百感交集。」

  「她今晚在何處賣唱?」

  「這……好像是入暮時分,政和坊梁大戶梁二爺宴客,把她喚去應酬,這時不知道還在不在。」

  「梁大戶家,是不是門口有兩個石鼓的梁家?」

  「對,那就是梁二爺的家。」

  「大戶人家宴客,三更不過不會散席。」周遊推凳而起:「楊東主,請趕快就寢。」

  「這……」

  「你明白我的意思。」周遊陰森森地說。

  小諸葛打一冷戰,悚然離座往內房走。

  ***

  三更末,梁大戶的正廳仍有燈光,賓客大部分都已經走了,夜靜更闌,只有三四位賓客尚未告辭,餘興未盡,正在品茗聽金嗓子引吭高歌。

  梁二爺生得一臉福相,臉團團富家翁風度不差。

  其他的四位賓客,皆是四十上下的彪形大漢,但穿得非常體面,也像真有身分有地位的地方名流。

  金嗓子在萍姑今晚打扮得甚是出色,窄袖子玉色短春衫,水湖綠八褶羅裙,一頭青絲挽了巧手精梳的盤龍髻,鳳釵垂下一串白玉珠,鬢旁再加上兩朵綠絨花。

  燈光下,媚眼兒水汪汪,紅唇貝齒配上粉面桃腮,風情萬種艷驚四座。

  那位老蒼頭真的老了,老態龍鍾毫不起眼,與世上所有的老人一樣,沒有任何特徵,沒有一絲生氣,有的只是歲月留下的遺痕,和對世間漠然的神情。

  手中的簫,卻是上好湘妃竹精製,出自名匠之手的妙品。

  簫聲幽切,盪氣迴腸,顫音的控制幾至無瑕境界。老蒼頭指法之純熟,中氣之充沛,與他的年齡完全不同。

  金嗓子手中揉著繡帕,用珠圓玉潤的金嗓,正唱出一闋李後主的《相見歡》:

  「林花謝了春紅,太匆匆,無奈朝來春雨晚來風。胭脂淚,相留醉,幾時重?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。」

  詞雖名為相見歡,其實詞意一點也不歡。

  這位文學天才比帝王氣魄要豐富得多的亡國之君,晚期寫出來的東西令人不忍卒吟,雖由號稱金嗓子的汪萍姑口中唱出,仍難令聽者歡愉起來。

  右面的一排交椅本來坐了兩位賓客,不知何時一旁卻多出一個人來,鼓掌喝采:「好,金嗓子名不虛傳,好感人!我這裏要掉淚了,好個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。」

  所有的人皆大吃一驚,隔了一隻茶几的兩位賓客,幾乎驚跳起來。

  梁二爺倏然而起,臉色一變。

  老蒼頭放下簫,老眼漠然不帶任何表情。

  廳門口,當門站著一位雞皮鶴髮的老太婆,支著一根棗木棍,冷漠的注視著堂上的一切。

  ▼第十三章 解開謎團

  那位喝采的不速之客,頭上戴了一頂黑色頭罩,只露出一雙冷電四射的大眼,坐在交椅內靠著四平八穩,旁若無人。

  「什麼人?」梁二爺不悅地沉喝。

  「來聽金嗓子大展歌喉呀……」

  最近的一位賓客手急眼快,倏然站起反手就是一掌,劈向不速之客的臉部,奇快絕倫。

  不速之客反應更是迅疾,一把便抓住賓客的手腕猛地一帶,硬把賓客的上身拖過茶几,在後腦拍了一掌,賓客應掌昏厥。

  「我知道這裏有身懷絕技的隱身高手,但不得不來討取公道。」不速之客丟下昏厥的人站起:「我這人雖然處世的態度不太好,小事糊塗,不拘小節,但對大事並不馬虎,是非分明,善惡執著。雖沒有什麼好德性足以流芳百世,但也俯仰之間大節無虧。」

  「你要幹什麼?」梁二爺厲聲問。

  「我要帶金嗓子走。」

  「除去你的頭罩,請梁某看你配不配。」

  「配,在下把人帶走,不配,也要把人帶走。」不速之客語氣頑強,除下了頭罩:「我這人做事敢作敢當,從不掩去本來面目。

  「這具頭罩是從尊府五名高手護院中的一位身上取來的,他目下正在廊下睡大頭覺,廳口那位老大娘曾經為他來施救,好像手法生疏並未見效。」

  「四海游龍!」金嗓子駭然驚叫。

  「汪姑娘,謝謝你還記得我。」周遊欠身笑吟吟地說:「在興元老店,你我曾經多次見面,也曾客氣地寒暄交談。

  「我以為你真是一個姿色不惡,落落大方的風塵歌姬,沒想到你居然精於女紅,赫然具有婦德中可貴的四德中的三德言、容、工,失敬失敬。」

  「你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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