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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六


  所有的九具屍體埋在一起,大墳前插了死者留下的兵刃,這是代表墳中人身分的標記。

  覆完最後一捧土,黑衫客舉目向北望,那一帶崗陵起伏,林木青鬱,正是范堡主所走的方向,那位一代之雄已不知遠出多少里以外了。

  「你不該放他走的,縱虎歸山,後患無窮。」黑衫客不安地說:「百足之蟲,死而不僵;他那些爪牙實力仍在,日後……」

  「張兄,不會的。」逍遙公子肯定地說:「樹倒猢猻散,牆倒眾人推;他那些黑道兇梟朋友爪牙,都是利害結合的小豪小霸,不會重新接受他的號令,會自己撐持局面,或者舉出新的司令人來做領袖,威麟堡算是完了。你怎麼找來了?舍弟他……」

  「令弟已動身南下,派我來催請你們趕快南下會合。你們的蹤跡很好找,在前面我就碰上一位朋友,他請我轉告一件消息。」

  「什麼消息?」

  「離魂門的人已不足為害了。」

  「也好,我用不著追蹤前往找他們了。」

  「那就走吧!我們抄小道繞過湯陰。」黑衫客說:「司空姑娘和金筆秀士一些人,還在府城等你呢,他們要和你結伴遨遊天下,不繞道你擺脫不了他們的。」

  「我贊成把碧玉蘭花也邀來做公子爺的侍女。」蕙芳姑娘笑說:「那丫頭鬼點子多,在一起很好玩的……」

  「你已經夠令人頭痛了,再加上她那個闖禍精,那還了得?」逍遙公子說:「趕快繞道。張兄,咱們走,到江南逍遙去也!」

  ***

  范堡主孤零零地向北走,希望能找到道路或村落。傷口已用腰巾裹紮停當,近期內傷口不至於惡化。

  但如果在近期內找不到村民抬他,這樣走下去,可就凶多吉少麻煩大了,創口即使不惡化,他也支撐不了多久。

  遠出三五里,他感到頭暈目眩,口乾舌燥,雙腿不爭氣,似乎要拒絕支撐他那沉重的身軀。

  他不得不坐下來歇息,往回看,遠處崗上的大白楊樹林清晰可見。

  「要我自殺?姓喬的,你別妙想天開。」他向遠處的白楊林厲叫:「我威麟堡還有上百名忠心耿耿的手下,江湖上我還有數不清的朋友弟兄,我會召集天下群雄,和你清算這筆血海深仇,你等著瞧,我會捲土重來,我會……」

  一陣暈眩,一陣奇痛,把他的厲叫打斷了,乾咳了幾聲,吃力地喘息。

  口說的狠話是一回事,事實又是一回事。

  他並不愚蠢,心中明白得很,真正的忠心耿耿爪牙已死傷殆盡,親友皆亡,留在威麟堡內的親信爪牙為數有限,他東山再起的本錢有限得很。

  召集天下群雄談何容易?那些人不乘機打死老虎已是難能可貴了。這段時日裏,到底有幾個人應邀前來幫助他替他助拳助威?

  「一時大意,猛虎出山誤落平陽。」他咬牙切齒自言自語:「被小畜生毀了我一生心血,我……我好恨……」

  他後悔已來不及了,他知道自己犯了嚴重的錯誤。本來,江湖朋友都知道,出道三四年的逍遙公子惹不得,不然豈敢在江湖傲稱「五湖四海任我逍遙」?他竟然愚蠢得主動向逍遙公子挑釁,估錯了自己的實力。

  在下孟鎮夜襲天鷹的客院,知道逍遙公子鏟除了二君一王,再看到逍遙公子那可怕的鬼怪形象,他當時便知道碰上了可怕的勁敵,卻不知道及時收手,以至落得到今天的可悲下場。

  他自怨自艾了片刻,重新動身覓路。不久到了一條小溪旁,渾濁的溪水在他眼中成了甘泉。

  又饑又渴的人,連馬尿都喝呢!衝至溪邊,他爬伏下來把頭埋入水中。

  喝夠了水,他的精神來了。

  「我發誓,我要捲土重來!」他從水中抬起頭,向溪水狂野地叫吼。

  溪對面,傳來一聲陰冷已極的哼聲。

  他悚然而驚,抬頭察看。

  一道冷流起自尾閭,他感到渾身冷得發抖。

  「你們……」他跳起來叫。

  溪寬不足兩丈,對岸排列著不少三山五嶽之雄,足有二十人之多,其中有不了僧、無虧散人、無情劍夫婦……

  「沖霄鳳在山西道發回信息,你閣下接到信息便傳訊江湖,要全力搜殺貧僧這些逃世避禍的人。」不了僧冷冷地說:「你閣下的狂妄舉措,已迫得咱們這些人無路可走,太過分了。」

  「你們是逍遙公子的……」

  「咱們什麼都不是,只是一些恩怨分明的亡命。」無情劍接口:「丟開咱們之間的過節不談,談談逍遙公子,他在沖霄鳳手中救了我們,我們感恩圖報應不應該?」

  「這……」

  「你如果不死,咱們酬恩的心願未了,就不能違反自己的承諾離開他身旁遠走高飛,暗中追隨保護是十分吃力的事,對不對?」

  「你們要……」

  「要你死,簡單明瞭。」

  「我濁世威麟雄霸天下,仍可一戰。」他拔出唯一的防身短匕首往後退:「來吧!誰來挑戰?」

  不了僧一躍過溪,雙掌一分拉開馬步。

  「貧僧的大天雷掌不登大雅之堂,鬥鬥你這威震江湖的一代之豪濁世威麟。」不了僧兇睛放光:「你已經是快死了的病虎,貧僧超度你早往西方。」

  「本堡主……」

  不了僧一聲沉叱,一掌拍出,響起一聲可怕的音爆,雄渾的掌勁排山倒海似的一湧而出。

  他匕首一揮,但真力已竭,揮不散如山掌勁,身軀如受巨鎚撞擊,暴退丈外哇一聲噴出一口鮮血,搖搖欲倒,匕首無力地下垂。

  無虧散人一躍而至,及時阻止不了僧追襲。

  「不要一下子打死他。」無虧散人大聲說:「這孽障在打天下創基業揚名立萬期間,不知殺了多少江湖英豪,咱們把他活擒拖去示眾,讓天下同道看他這種失勢梟雄的嘴臉,比殺他快意多多。」

  「對!咱們帶他走。」對岸的群雄高叫,紛紛躍過溪來,群情洶洶:「示眾江湖,示眾江湖……」

  他站穩了,胸膛一挺。

  「你們是什麼東西?混賬!」他破口大罵:「我濁世威麟不世之雄,豈能受你們這些下三濫混蛋侮辱?去你娘的示眾江湖。」

  無虧散人大怒,疾衝而上。

  「哈哈哈哈……」他仰天狂笑,匕首一轉,反插入自己的心窩。

  無虧散人斜飄丈外,頹然呼出一口長氣。

  狂笑聲戛然而止,死一般的靜。

  所有的人,皆默默地向他注目。他渾身抖動了幾下,緩緩向前仆倒。

  「咱們埋了他,朋友們。」無情劍嘆息著說:「他畢竟曾經是一代之雄。」

  雨開始灑落,東南天際響起殷殷雷鳴。

  (全書完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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