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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九


  院門外,先前接引的女人,已牽著座騎相候。但座騎更換了,不是黃驃,而是肚大腿短的蒙古馬,而且僅有一匹。

  「恕不遠送。」女人遞過韁繩笑問:「路只有一條,公子不會迷路吧?」

  「請放心,在下遊遍了大半壁江山,就算在貴地不慎迷路,也會找得到正途的。再見,姑娘。」

  「再見。」女人含笑退至一旁:「好走。」

  「武老兄,謝謝款待。」他上馬向送行的人說:「下次見面,將是生死相見,所以希望彼此之間,相見無期各自珍重。」

  「老弟,咱們的確相見無期。」武清泉揮手示意:「在下是外堂管事,只負責廳以外院與內的雜務,院門以外,用不著在下管了。好走。」

  蹄聲得得,沿小徑急馳。可是遠出里外,路已經看不見了。

  灰煙漫天,天地一片混沌,炎陽已經失去熱力,抬頭但見灰濛濛一片死色。

  是煙,不是霧,錯不了,也許是附近那些莊稼漢,在焚燒雜草腐物,大量的濃煙因為沒有風無法吹散,沉積在樹林內無法消失,嗆得人和馬都受不了,幾乎到了對面難分面目的程度。

  煙是會嗆死人的,假使吸入太多的話。

  他想趕快離開濃煙籠罩的地方,所以策馬飛馳,這一來,他受得了,馬可受不了啦!馬同樣受不了濃煙的熏嗆,猛地一聲狂嘶,發起瘋來衝入路右的樹叢,幾乎把他掀落馬下。

  跳下地拉住了不安的座騎,突然發現用腰巾掩住口鼻,固然可以減少一些濃煙入肺,卻嗅到另一極特殊的異味,三重腰巾也濾不盡這種氣息。

  「砰!」健馬突然倒地,口吐白沫一陣抽搐。

  一怔之下,感到頭腦一陣昏眩,也嗆得實在受不了。

  在腰巾上撒了一泡尿,顧不了骯髒重新掩住口鼻,昏眩感消減了些。

  他眼前一片灰暗,定下神回到路上,向前探索了十餘步,這才發現有點不妙。

  假使座騎晚片刻遭殃,連他也要遭殃了。

  是一座大型陷坑,寬與路相等,長約丈二,翻板上面佈了土,並不精巧,但用來陷在煙中奔馳的人馬,威力就驚人了,必定人倒馬陷,萬無倖理。

  「天殺的!」他心中咒罵:「他們在那兒弄來這許多焚燒時,可發如此巨量濃煙的東西?比迷毒霧更霸道可怕,狗養的真不惜工本呢。」

  迷香毒霧都有藥可解,這種焚燒所發的濃煙可沒有解藥,唯一可自救的方法是趕快離開,或者盼望老天爺幫忙來上一陣風把煙吹散。

  煙通常此空氣輕,可是沒有風,伏在低處更危險,濃煙在樹林草叢中聚積不散,支持不了多久的。

  路上危險,可能還有更可怕的機關埋伏。

  除了用尿浸腰巾掩口鼻之外,他毫無辦法,愈走動需要空氣愈多,他不能用輕功狂奔,那會死得更快。

  定下心神,他向東北摸索而行,當然無法分辨方向,他只能憑本能,像個瞎子一樣徐徐在樹木草叢間摸索,盡量減少浪費體力,以最緩慢的吐納術減少空氣的需求量,希望能穿越這濃煙大陣。

  最簡單的東西,也是最致命的東西,濃煙就是例子,可以大量使用,不像迷香毒霧只能控制極小的空間。

  他記得女人所說,漳河在東北十里外。

  他不相信濃煙會散佈在十里範圍,有河就可能有風,有風他就死不了。

  勝利永遠屬於臨危鎮靜的人,假使他漫無目標地亂奔亂竄,絕難支持片刻。當他發現煙已經逐漸淡薄時,昏眩噁心感也正加快地減弱,重生的喜悅令他鼓舞,定下心神一步步向煙淡處走去,原已沉重的雙腳,也變得有活力了。

  但在剛脫離煙陣時,他卻昏倒了。

  ***

  同一期間,二十里外的毛崗口村。

  這座小村原來有五六十戶人家,這兩年有些家破了,有些逃入太行山當強盜去了,有些……總之,剩下的只有三十戶左右,而且都是一些老弱人丁,靠原已不足的糧食,加上一些野菜苟延殘喘。

  村西史家,本來是大戶兼糧紳,農戶繳不出糧,糧紳也跟著倒霉,史大爺一急就上了吊,田地因欠糧而充了公,一家子受不了饑寒,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間,突然全部失了蹤,生死下落不明。

  唯一留下來的人,是長工頭子翟日高。這位翟工頭在史家受僱七八年,粗粗壯壯的一個老實單身漢,農暇期間,會冒著大雪到府城找朋友混一段時日,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府城混些什麼,反正他的日子過得不好也不壞。

  一座大農莊,目前就由他一個人看管,其實也沒有什麼好管的,村子裏的人幾乎把他給忘了,他本來就是一個平時不受人注意的人。

  當這位粗粗壯壯,長了一張樸實面孔的長工頭兒,發現後院天井裏出現兩個穿勁裝的美麗大閨女時,樸實的面孔出現奇異的陰森表情。

  「你們是怎麼進來的?」他沉著地問,本能地緊了緊土青市外襖的腰帶。

  「從上面。」張蕙芳指指屋頂。如果是鄉愚,一定誤會是從天上下來的。

  「你們是……」

  「我們花了一個多時辰,輾轉打聽追查,好不容易才找到你這裏。這附近的人,都知道你叫翟日高,我們要找的人叫翟陽,難怪找不到。」

  「你們找翟陽有何貴幹?」

  「閣下是翟陽嗎?」

  「是又如何,不是又如何?」

  「如果閣下是陰差翟陽,那就對了,我們要找你。」

  「為何?」

  「閣下該知道我們的來意。」

  「正相反,我一點也不知道,也不知道你們到底是不是從天上下來的仙女……」

  「我叫小芳,她叫小孤,逍遙公子的侍女。現在,你知道我們的來意了吧?」蕙芳一面說,一面接近至八尺內:「你是陰差,陰司的事你知道,當然也知道陽世各種事故的結果,所以應該知道。」

  「所謂陰差,只是欺騙愚夫愚婦的把戲,你能相信?」陰差翟陽一聽是逍遙公子的侍女,自然心中有數:「不過,你們找錯了人。」

  「閣下否認是陰差翟陽?」

  「我不否認。問題是,李大妖神的行事與我無關,我與他只是道上的朋友,甚至算不上同道。他學的是障眼法,和一些必須藉工具才能使用的小邪術。而我,卻是以修煉來作法的正宗道術。碰上稍高明的人,他就會作法自斃,而我不會,他差得太遠。不要來找我,小丫頭,你們不夠分量,我對小魚小蝦毫無興趣,你們走吧!」

  「不是你派人把我家公子約來了嗎?」

  「不是我約的,所以我說你們找錯了人。」

  「那閣下知道是誰約的了。」

  「知道,但我不想多管閒事。」

  「我請求你說。」

  「辦不到。」

  「我已經無所抉擇,你非說不可。」

  「哼!你想……」

  「抱歉,我準備強迫你說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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