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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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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用不著抱歉,每個人做事都該自己負責,吉凶禍福各安天命,小丫頭受傷不是你的錯。過兩天,我得帶她過河,把她交給她老爹,千斤擔子才算卸下。小老弟,我恐怕無法勸她走,得靠你幫忙。」 「我?」 「你沒看出她對你有一份不平凡的感情嗎?」 「哦!我有一點感覺到了。」他沒來由地嘆息一聲:「裴前輩,你得疏導她。我只是一個江湖浪子,我有我的野心和慾望,這段時日,正是我打根基的最重要關頭,在三年五載中,我必須以無窮心力來建立我的威望,任何時候都可能被人殺死,我無法分心處理感情的煩惱和牽掛。碧玉姑娘只是由一點感恩之心所驅使,觸動她那難以自己的少女情懷,過些天她就會感到不新奇了,會逐漸忘懷的,她不會因此而受到傷害。」 「我擔心的不是這些。」六合潛龍苦笑。 「擔心什麼?」 「她老爹。」 「哦!我明白了。」他不住點頭:「武林司空世家,三代俠義英雄,而我卻是非正非邪似黑非黑的浪人,口碑極差的風流公子。」 「小老弟……」 「前輩請放心,人貴自知,我不會招惹司空家的人,雖則道不同勢同水火,我仍然是尊敬司空家的。碧玉姑娘還是個孩子,我會盡力幫助你把她帶走。」 「那就謝謝你啦!」六合潛龍如釋重負地說。 可是,老怪傑發現逍遙公子的神情有點異樣,眼中有飄忽的、深遠的光芒,一種令人捉摸不定的神采,彷彿看到了某些旁人無法看到、無法體會出的遙遠異象。這種屬於靈性的神情變化,通常不會出現在雄心勃勃、無畏地邁進的江湖闖道者身上。 逍遙公子根本沒聽清老怪傑的道謝,也沒留意或深究老怪傑道謝的真正含義。 「我想通了。」逍遙公子像是自言自語,先前飄忽的神情消失了,代之而起的是神采飛揚,飛揚中有陰森的內涵:「我是不應該操之過急的,更不該存有乾坤一擲的念頭。很好很好。」 「小老弟,什麼意思?」六合潛龍惑然問。 「哦!沒什麼意思。」逍遙公子像是神智一清,臉上有陰森的笑意:「這幾年,我遇見不少傾心於我的姑娘,不管她們的目的是什麼……」 「比方說……」 「比方說陰魔夏秋姬,天香玉女……」逍遙公子似乎覺得必須含蓄些,保留些:「在我沒受到致命損害之前,我都有容忍的氣量。有目的的感情很好處理,難處理的是雙方都動了真情,所以我非常的小心防衛自己。前輩其實不必帶司空姑娘在這裏躲藏,大可以真面目在鎮上或縣城落腳,威麟堡的人,一直就不知道前輩插手管這檔子閒事,在這裏太不方便了。」 「我總算有些瞭解你的為人。」六合潛龍不再追問。 「沒有人真能瞭解我。」逍遙公子笑笑:「連我也不瞭解我自己。」 「小老弟,你知道我不是指這些。」 「前輩是指……」 「你可以沒有多少困難,成為司空家的人。也就是說,俠義門人即使不站在你的一邊,至少不會與你為敵。但你不僅輕易放棄這大好機會,甚且不屑一顧。小老弟,今後也許咱們會有再共患難的一天。」 「那可不一定哦……呵呵!」逍遙公子大笑,但老怪傑感到這種笑並不是出於快樂而發的。 *** 世間有許多疾病,時間是最好的治療劑,會一天比一天好。而有些病,卻是來日苦短,拖一天就多接近鬼門關一步。 小孤與司空碧玉的傷病,是屬於前一種,日見康復,而且復元得特別快。 朱黛的針傷已經完全痊癒,她一直就對離開與否遲疑不決。 四周全是叢莽,草木在大太陽下了無生意,似乎快要被烤乾的茅草,可能等不到秋天就要枯死了。 逍遙公子坐在大樹下,抱著雙膝下巴擱在膝蓋上,目光落在坡下的亂草叢中,心神不屬地注視著一對灰色野兔挖掘地下的草根。 朱黛傍在他身側,緊挨在他的身旁席地而坐,黑裙俏巧地散開,靈巧的雙手正在用草葉編織一隻小兔。 「你希望我留下來嗎?」朱黛像向自己發問,粉頰湧起艷紅的色彩。 「不。」他的目光仍沒收回,語氣堅決:「替我向令師兄師姐致意,後會有期。」 「可是……」 「謝謝你,你知道我應付得了。你要在江湖歷練嗎?」 「我想,我還是回家算了,我沒有師姐狠,沒有陰魔或者天香玉女妖媚,也沒有范梅影跋扈……就算我能比得上她們,我能得到些什麼呢?」 「你師兄姐在江湖風雲了半甲子,你應該知道他們到底得到了些什麼。」逍遙公子扭頭注視著她:「老天爺!你已經有了這種看法和念頭,在江湖將寸步難行,太危險了,不如早歸。」 「你呢?」朱黛伸手用力地抓住他的手臂,低下頭迴避他的目光。 「我也經過不少挫折,也多次失敗過。」逍遙公子用另一手按住她的掌背:「但我是男人我禁受得起挫折和失敗,也不怕挫折和失敗。我會繼續接受各式各樣的鍛煉和挑戰,有一天我將實至名歸,或者身敗名裂。」 「我……」 「朱黛,我喜歡你,你是個好姑娘。」逍遙公子手上的力道加重,語氣誠懇:「但我們的看法不同,作法有異,感情調和不了利害衝突。假使你繼續在江湖闖蕩,我會把你當成競爭者,雖然我會尊重這段共患難的情誼,卻不能保證今後我們永遠沒有利害衝突。」 「我明白你的意思。」朱黛黯然地說:「情,只是男子漢遨遊五湖四海中的一朵浪花。」 「情,也是天地間最奇妙神聖的力量泉源。但如果我喬冠華相貌猙獰醜惡,身無分文,靠牧豬乞討維生,情也就卑微得不值半文了。話譬喻得很難聽,也似乎不倫不類,但卻是實情。」 「我們不能並肩行道嗎?」 「不能。」逍遙公子斬釘截鐵地說:「我說過,我們看法不同,作法有異。令師兄行屍,能與司空家千幻劍合作嗎?同樣地,千幻劍也不可能和我走在一起稱兄道弟。司空姑娘與六合潛龍裴前輩今天要動身,你呢?」 「我……我想先走一步。」朱黛深深吸入一口氣:「我要回家,不要送我。」 「和他們一起走吧!彼此也有個照應。」 「我師兄不可能與千幻劍走在一起,我同樣不可能與千幻劍的女兒走在一起,儘管她曾經救過我。」朱黛整衣而起,深深地注視他一眼,急步走了。 草地上,灑下她一串淚珠。 逍遙公子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樹林內,不自覺地嘆息一聲。 「爺,希望她能慧劍斬情絲。」身後傳來小孤不自然的語音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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