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湖海龍蛇 | 上頁 下頁
一〇六


  汝州,汝州河谷上的歷史名城。

  背山面水,已有大都會的形勢與規模。在附近的數百里方圓的城中,以這座城最繁榮富裕。

  這是一座典型的中原城市。城周九里,四座城門四座關,護城濠貫連西與南兩條河,可攻可守,市面相當繁榮。

  由於它是直屬州,地位與府相等,官轄汝河上下游三座縣,形勢頗為重要。

  從綿亙的山區進入這座河谷城市,似乎從洪荒叢莽回到繁華的俗世。

  似乎所有的人,心中都隱約感覺出。來自各方的英雄好漢,已失去死纏不休的耐性,必須在這裏作一了斷,是決定性的時刻了。

  每個人有自己的生活圈子,有自己的勢力範圍,哪能為了某一件事,長遠地離鄉背井,在陌生的地方死纏不休?

  成功失敗早早結束,是死是活由上蒼安排,不死不活拖下去,什麼事也不用幹了。

  尤其是人手眾多的一方,長期周旋經常有死傷,經濟負擔奇重,還能支撐多久?

  王若愚心中焦急,他追查兇手的時日不多了。

  人人失去耐性,情勢升至最高最危險的爆炸邊緣。

  城中不便落腳,逃避解決不了問題,因此所有的牛鬼蛇神,人同此心,在城外找地方投宿。

  出了汝州界南走,城市林立,大官道四通八達,存心逃避的人四面一散,保證沒有蹤跡可尋。所以,汝州就是最佳的解決所在。

  從洛陽到汝州,只有一條大道,逃避與追蹤都必須走這條路,彼此之間,想擺脫也擺脫不了。

  王若愚在城西郊洗耳河西岸,在一座小農莊借宿。

  向東里餘,過了洗耳河橋便是西門,十分方便,購買日常用品片刻便到。

  農莊北端便是官道,西通三十里外的臨汝鎮。

  這條官道,也就是他們從洛陽來的路。

  小農莊只有十餘棟房舍,沒有莊牆,四周種植了一圈酸棗,作為農莊的屏障。

  這一帶盛產又大又甜,肉厚子小的甜棗,八月天棗子滿樹紅,種酸棗作牆十分特殊。

  其實,這玩意防賊還真管用。

  小賊爬圍牆輕而易舉,想穿越酸棗林還真沒有膽量試,那又尖又硬又多的尖刺,碰一下就滿身傷。

  這與閩浙一帶,種刺竹防衛的性質相同,連貓也不願在刺竹叢中鑽,用刀砍也白費工夫,一隊兵馬,也衝不過一道刺竹籬。

  他選中這戶這家農莊落腳,用意就是只許強敵從莊門進來,進來之後,也必須從原路出去。

  張姑娘的隨從十分能幹,安頓的事用不著主人煩心,一面整頓食宿事宜,一面勘查衣莊準備防險措施,熟悉環境,作了萬全的決戰準備。

  他與姑娘觀察農莊外的形勢,留意四周的景物狀況,手挽手像一雙遊山玩水的愛侶,沿洗耳河的西堤向北面信步流覽。

  晚霞滿天,倦鳥歸林。城門將閉,進出城的人匆匆忙忙,他倆卻是最悠閒的人。

  河東岸的河堤要高些,而且是石堤,叫護城石堰,連著城很,河也就成為護城河。

  西岸是土堤,一排粗如牛腰的大柳樹,柳絲輕拂水面,仍然炎熱的微風掠過,氣溫逐漸下降。

  「這條河為何叫做洗耳河?」姑娘第一次行腳汝州,對河名頗感新鮮。

  姑娘們即使有些開明的父母,允許她們讀書,但所讀的書種類少得可憐,通常很少涉及典籍史集。女子無才便是德,女人活該倒霉。

  「我也不清楚。」王若愚信口說:「好像是遠古遠古的故事,三皇五帝你知道吧?」

  「這倒是聽說過,通常以天地人三皇,也以伏羲神農女蝸為三皇,還有多種說法。五帝的說法也有多種,一是太昊、神農、黃帝、少昊、顓項……」

  「該指載於史冊的五帝。」

  「黃帝、顓項、帝嚳、堯、舜……」

  「對,據說是堯帝時代的事。當然,這些上古神話可信度,見仁見智,信不信由你。那時,這裏有一位高士叫許由。堯帝聽說這位許老先生是高賢,要把帝位計給他,他不識抬舉,誇誇大言,說堯帝的話,污他的耳,跑到這條河來洗耳朵。這故事的寓意太高,我笨得很,無法領悟,至少,我認為聽進耳朵的話,是洗不出來的。如果我認為是沽名釣譽,自命清高,你不會怪我吧?」

  「你少來。」姑娘一笑,親暱地拍了他一掌:「我比你更笨,哪配議論古人?河水倒是清澈,最好能跳下去游幾個來回。」

  「哈哈!你會引起一場騷動,你以為這裏是你家的龍宮湖?」他指指對岸的右堤,堤上有不少人走動:「那些人也許把你看成妖怪。」

  「鬼話!我家鄉的姑娘們,水性都很不錯呢!」

  「大概你最了不起。哦!龍宮湖真有龍宮嗎?」

  「至少我沒見過。陪我去找好不好?我爹娘是很好客的,你一定受到熱烈歡迎。」

  「他們會不會打破我這刀客的頭?」他半真半假怪笑。

  「你要是像這樣笑得邪邪地,大概會的。」姑娘臉紅耳赤:「這是滿肚子壞水的笑,不過……」

  「不過什麼?」

  「我喜歡。」姑娘將臉藏在他的肩後:「如果你正經八百、古古板板,我不知該怎樣和你說話。和你在一起,我覺得……我覺得……」

  「覺得無拘無束,互相關切,意氣相投。」他有力的手,緊抱住姑娘的肩膀:「卿雲,我覺得這種感覺真奇妙,有你在身邊,我幾乎忘了找圖尋兇的塵俗血腥事務,也寧可忘卻。環繞四周的事物,皆以你為中心,其他已不復存在了。」

  「若愚,你如果不完成這件事,會心中難安的,日後,這將是你心頭抹不掉的陰影。」姑娘臉上的笑容消失了:「也將是我揮不去的夢魘,我覺得這是為了我而加在你心上的負擔。」

  「卿雲……」

  「難怪你不積極進行。若愚,夜長夢多,不能再拖,讓我們並肩攜手完成它,再攜手遊黃山,放舟龍宮湖,過完全屬於我們的生活天地。」

  「我已經在積極進行了,不是嗎?我相信他們也等不及了,各方都會全力以赴。」他突然挽了姑娘轉身:「再往前走,黃昏下樹叢後,很可能飛出致命的武器,我們不需冒險。你走前面。」

  「哦!他們……」

  「不要回頭看,讓他們撲上來。」他將姑娘推出:「他們已失去耐性了。」

  「怎麼可能知道我們要來,在這裏等候?」姑娘不相信有人要撲上來,但仍然舉步緩行。

  「是早先潛伏在這裏的人,臨視我們所住農莊的動靜。送上門的買賣,他們怎肯放棄?這幾個人士都很自負,認為我們落了單,可抓住機會了。」

  「有幾個人?」

  「三個,柳樹上……左閃右旋!」

  姑娘與他幾已達到神意相通的境界,聲出姑娘身形已動,渾如一體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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