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湖海龍蛇 | 上頁 下頁 |
五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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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間在外面亂闖,確是非常危險的事。 途經府城的旅客,活動地區在城南郊與西郊,或者在東郊建春門石橋與和平橋一帶,如非必要,不會住在城內,避免拘束與不便。 張姑娘概略知道王若愚要前往九江,行程迢迢數千里,不會捨近求遠東行,九成要從龍門鎮南行走汝州,這條南下大道可以直下湖廣。 如果投宿,以在龍門鎮的可能性最大。 南行,也是她旅遊的行程預定線。 王若愚不與她同行,自尊心不容她懇求並肩南下,決定跟在後面,留意情勢的變化。 她雖然缺經驗,但本能地知道,金門聖女的事故不是偶然,有人暗中跟在王若愚的附近。找機會玩弄陰謀詭計,唆使沿途的妖魔鬼怪下毒手。這些人是何來路,她要找機會查明內情。 至於她為什麼要這樣做,她自己心知肚明。 就算是感恩圖報吧!這理由是不是很充分? 她的經驗隨時間的逝去而累積,性格也有了明顯的改變,不可橫蠻任性,只知有己不知有人,所以聽到神刀天殛可能已遭到不幸,她感到難過內疚。 她把人分為兩組,一明一暗。她自己帶了小春小秋在明,故意不時改裝吸引有心人的注意。 暗的一組,由三總管周傑率領,七個人扮成各種身分,在暗中照料。 她卻忽略了,一旦發生意外變故,負責暗中照料的人很難及時策應。 王若愚離開宜陽以後的行蹤,她失去有效的接觸,只好逕自趕往洛陽,見機行事。 府城的附廓縣是洛陽,過了洛河就是洛陽地境。龍門鎮就是涪陽四大鎮之一,猜想王若愚必定在龍門鎮落店,地盲人瞎馬似的亂闖,尋蹤覓跡。 飛龍劍客笑她:把每間房舍的人,從內房臥室揪出來找? 她這種找人方法,實在讓江湖朋友笑掉大牙。夜間在外面碰上所找的人的機會,不會超過萬分之一。即使相錯而過,也難以分辨出來。 飛龍劍客在鎮內的龍門客棧有朋友投宿,如果王若愚在鎮上落腳,飛龍劍客應該知道一些風聲,不知道那就表示王若愚不在鎮上投宿了。 她決定放棄入鎮打聽的念頭,沮喪地往回走。 她投宿在安樂窩的東都老店。那是河南岸最具規模的高尚旅邸,位於街東面臨大街,店前的停車駐馬場,就有三四畝大小,錢囊不豐的旅客望之卻步。 王若愚所投宿的中州客棧,卻位於街西的小街上。棧與店,品流相去遠甚。她捨近求遠,以為王若愚必定在龍門鎮投宿。 南下的官道平坦寬闊,可容雙車並馳,路旁非槐即柳,濃蔭蔽日。夜間行人靠邊走,不走近便很難發現,有意躲藏,即使留心也難以察覺。 她頗感失望,腳下緩慢,顯得垂頭喪氣。 遠遠地出現燈光,那是關林路旁大宅的門燈,也可能是廳門外的懸燈,在夜風中閃爍搖曳。大道空茫死寂,不時傳來遠處的零星犬吠,左近偶或響起令人毛髮森立的梟啼,走在路上倍感寂寞。 已經是五更初,曙光將現。 白天,周總管會派人打聽消息,她可以好好歇息,但也隨時準備動身,或者另有其他行動。 「小姐,能猜出窮家三友口中,所說的那某些人的來歷嗎?」侍女小春的話,打破夜空的沉寂。 「猜不出來。」她顯得憂慮不安:「應該是曾經在山區出沒的人,我們對這些人所知有限。對江湖情勢,我們也一知半解,胡亂猜測,也徒亂人意。」 「神龍會的歹徒,如果發現我們平安無恙,必定不會放過我們,以追查我們能平安脫身的經過。」小春說出心中的憂慮:「他們人多勢眾,活動在暗處,防不勝防,小姐必須特加小心。」 「他們最好就此撒手,見好即收。」她被針扎了一下,想起被擒的經過怒火湧升:「今後,我不會用遊戲人間的態度,來應付這些牛鬼蛇神,必須當機立斷,不容許他們玩弄下三濫的陰毒手段。」 她說這些話有感而發,隱隱透露出濃濃的殺氣。那次她無意傷人,驟不及防,被毒煙熏倒,成了任人宰割的砧上肉,想起來就生氣。 一聲唿哨劃空而過,是從身後不遠處傳來的。 「有伏路的人。」小秋警覺地手按上了劍靶:「信號傳出了。小姐,要不要越野擺脫?」 如果存心擺脫,往路旁的樹林叢草一鑽便安全了。 「不一定是沖我們來的呀。」她不想落荒撤走,怎能一有風吹草動就想到溜之大吉。 「很可能是窮家三友在興風作浪。」 「窮家三友沒有黨羽,他們還敢追上來?」她不同意小秋的猜測:「不要疑神疑鬼好不好?洛陽目下是群魔亂舞,龍蛇畢集,彼此你砍我殺,全心聚力對付仇家。我們不管閒事,不會有人存心沖我們而來。」 「但願如此。」小春說:「小姐似乎忘了飛龍劍客的話:今後他與我們都前途多艱。」 「我沒忘,我也不想逃避。」 「逃避解決不了問題,問題必須勇敢地面對面解決。」小春的劍徐徐出鞘,向前一指:「小姐,問題來了。可見的有五個之多,路左右恐怕還有好幾個。」 五個黑影,慢慢地踱到路中,並肩一字排開,迎面堵往了。 有些穿長衫,有些穿勁裝,渾身黑,面目難辨。所佩的兵刃各有不同,只有一個人佩劍,不言不動,無意讓路,真像五個泥塑木雕的人像,或者像陰森可怖的攔路索命鬼魂現形。 小春小秋兩支劍,在後面左右戒備。 她不撤劍,逼近中間那人丈餘,卓然俏立,空間裏流動著她身上散發的淡淡幽香。她這種膽氣超凡的形象,足以媲美無畏無懼的英雄好漢。 「我相信與諸位素昧平生,無仇無怨。」她沉靜地說,語氣溫和悅耳:「請不要阻路,好嗎?」 「嘿嘿嘿……」這人用一陣刺耳的陰笑聲作為答覆,不但沒讓開去路,也不說話回答。 「也許你的聽覺不佳。」她提高了嗓音:「請借光讓路。」 她當然知道,對方不是耳背,也不是平白無故阻道,更不是劫路的,而是真的沖她而來,就算她轉身回頭,忍口氣善了,對方也不會甘休的。 「據說你會妖術。」這人終於說話了,把她要求讓路的話置之不理。 「本姑娘欠學。」她不再示弱,口氣轉為強硬。 「你姓張。」 「對,姓張,天下大姓,坐三望二。」 天下大姓為數不少,到底那一姓的人最多,恐怕沒有人知道,也不可能加以統計。那時,一條鞭法還沒出世,天下的人口統計,仍以黃冊實施,正確度不足五成,軍民分戶更增加統計的誤差度。但姓張的人數,也的確可觀。所以她毫不謙虛,大言坐三望二。 現在,她已確定這些人是沖她而來的了。 「你貴姓?有何指教,你說出來好了。」她繼續說,態度流露出自負:「雖然我年紀輕,少見過世面,但總算敢擔當,對是非還算有明辨力。」 「你如果對妖術欠學,那就表示你的武功非常高明,不然就不可能脅迫飛龍劍客,以及神刀天殛,替你賣命搶奪藏寶圖。」 「還過得去,輕功拳劍我下過苦功。」 「我姓龐。小姑娘,你捉住了神力金剛。」 「我否認,我不捉他。當時,飛龍劍客與神刀天殛都在場,我沒攔阻他,也沒過問藏寶圖的事。我覺得,我不能妄想這些不屬於我的虛幻寶藏。」 「因為你已經從神力金剛口中,逼出藏寶圖的下落了,故意利用飛龍劍客與神刀天殛,作為你不攔阻神力金剛的目擊證人,你的計畫不算巧妙。」 「龐前輩,我再說一遍。」她逐漸有點按捺不住:「我追隨群雄入山,純粹是好奇,並沒覬覦真假難辨的藏寶圖。遇見神力金剛時,我和他不曾交談一句話。」 「你要我相信嗎?」 「信不信在你,這是事實。」 「我要帶你去和一些人對證,你反對嗎?」 「反對又如何?」 「你不會反對的,你會嗎?」 「不但反對,而且堅決反對。」她冷冷一笑:「我投宿在安樂窩的東都老店,有何見教,白天可在店中找我。現在,請讓路好嗎?」 「牙尖嘴利,你很難纏呢!看來,老夫只好像牽羊一樣,把你牽走了。」 「嘻嘻嘻……」她嬌笑:「羊是不能牽的,要趕。牛才需要牽,羊你愈拖它愈往後退。」 「老夫卻是不信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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