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湖海龍蛇 | 上頁 下頁
五二


  那是一座小莊院,四四方方有土牆圍繞的建築,燈光是院門樓所懸的暗黃色門燈,可看清中山郡焦四個魏碑體紅字。

  這裏是河岸旁的郊區,很可能是往昔的天津橋頭舊址,附近零星散佈著一些小莊院,白天也罕見人跡,晚間實在不需懸掛門燈。

  小徑所經處草木叢生,大白天走動,由於很少有人行走,顯得陰森詭譎,夜間更是恐怖孤寂,似乎四面八方鬼影憧憧,各種奇怪的聲浪令人膽寒。

  黑袍人真像個鬼,龍飛劍客也成了鬼卒,兩人默默地趕路,自始至終不曾發出語聲。

  院門是敞開的,不見有把門的人。

  兩人進入院門,後面不遠處出現另兩個人影,也是向院門走的。

  潛藏在不遠處柳樹下的王若愚,心中疑雲大起。這地方透著古怪,除了門燈之外,裏面沒有任何燈光,沒聽到人聲。也不見有人走動,沒有人看門,任由外人自由出入,而且沒養有家犬。

  郊區的人家,不養狗豈不可怪?

  不可能是被放棄的廢宅,更不可能沒有人居住。

  後來的兩個人漸來漸近,門燈的微弱光芒,已可看清來人的形影。

  又是一個黑袍人,梳了泛灰的道髻,佩了劍,面目陰沉像死人面孔。

  後跟的是一個勁裝大漢,腰帶上插著連鞘單刀,相貌威猛雄壯魁梧,但也像飛龍劍客一樣,茫然無神乖順地跟在黑袍人後面亦步亦趨。

  「這是怎麼一回事?」目送兩人進了莊院,他訝然自語:「這裏是聚會所?他們在幹什麼?」

  他更為好奇了,向側繞走。

  ***

  後進的內廳門窗緊閉,門外有兩名穿黑勁裝的人守衛。外面的院子黑沉沉,兩個守門人也渾身黑,如不移動,真難發現守門人的形影。

  廳內懸了兩盞暗紅色的小燈籠,偌大的廳,兩盞小燈籠光度有限,顯得幽暗陰森。上面環椅高坐著兩個黑袍人,渾身黑,鬼氣沖天,唯一白的是左上首那人頭上的泛白道髻,鷹目中似有冷芒閃爍,其實那是燈火的反映光芒。人的眼睛,是絕不可能發光的。

  堂下兩側,分列著八名黑袍人,抱肘而立,絲紋不動,真像泥塑木雕的偶像。

  十個黑袍人一式打扮,從髮髻至所穿的黑快靴,完全相同,不同的是面貌而已,身材也高矮不等,所流露在外的陰森氣質,也是相同的。

  中間,有七男一女席地而坐,面向堂上,像是等候訊問的犯人,不過是易跪為坐而已。

  八個人都沒帶有兵刃,赤手空拳,一無長物。

  飛龍劍客是七個男人中的一個,低首垂眉,臉上毫無表情。

  「都到齊了嗎?」堂上道髻已泛白的黑袍人,嗓音陰森,真帶有幾分鬼氣。

  「上覆總領,人已到齊。」堂下一名黑袍人欠身回話,聲如洪鐘,中氣充沛。

  「先問他。」總領伸手向下一指。

  一名黑袍人走近一個道裝中年人,踢了那人一腳。

  「向上稟告,據實回話,知道嗎?」黑袍人向中年老道沉聲說:「你可以申訴你的困難,不許敷衍,咱們長上將權衡情勢,作必要的裁決。」

  「貧道怎敢敷衍?」老道打一冷戰,垂頭喪氣,說話軟弱無力:「貧道已盡了力,無奈家師心意已決。」

  「令師怎麼說?」總領厲聲問。

  「家師說,上清宮是王府的祭天壇。敝宮的道侶,不許參與任何世俗事務。事關敝宮道侶的生死,因此堅決拒絕貴門的要求,不接受任何人的差遣,必要時將據實呈報王爺。」

  「那麼,你已經沒有什麼用處了。」

  「施主明鑒。」老道驚恐地說:「敝宮有王府派來的中官坐鎮,所有的道侶皆不許隨意外出,就算是家師願意接受貴門的差遣,也不敢派人執行,反而誤了貴門的大事,施主何苦相迫?」

  「你少給我胡說八道。」總領冷笑:「本門事先已調查得一清二楚,貴宮的道侶,經常至巨室豪紳的家祠做法事,可以任意出入豪門仕紳的內室。本門所要求的是,由貴宮供給各地豪門巨室的動靜消息,堂奧內的房舍格局,要求不算苛,其他的事不需你們執行。令師膽敢斷然拒絕,心目中哪有咱們本門在?」

  「施主……」

  「把他弄出去,另行找人設法。」總領沉喝,舉手一揮兼打手勢。

  黑袍人一掌拍在老道的天靈蓋上,抓住背領拖死狗似的往廳外拖。

  老道略一掙扎,氣息漸絕。天靈蓋被重掌所震,腦部成了爛泥,軀體的掙扎力道亦漸小,片刻便一命嗚呼。

  坐著的另六男一女,驚得不住戰抖,但無力反抗,顯然身軀已經受到可怕的禁制了。

  飛龍劍客也在打冷戰,無意奮起反抗。

  「你。」總領指著第二個人。那人豹頭環眼,身材魁梧,只是雙眼無神,顯得萎靡不振。

  另一名黑袍人走近,揪住那人的髮結將頭向上提,往後扳,逼使臉部朝上。

  「要殺要剮,你們瞧著辦好了。」這人說話有氣無力,但語氣倒有幾分亡命英雄氣概。

  「你追殺夜遊鷹,從磁州追到洛陽,仍然殺了他。」總領聲色俱厲質問:「你假藉俠義英雄名義,就敢肆無忌憚殘害他人?」

  「夜遊鷹背負了七件血案……」

  「呸!那不關你的事。」

  「在下目擊他的罪行……」

  「他是本門的朋友。你好大的狗膽,膽敢殘害本門的朋友,心目中哪把本門放在眼下?」

  「在下對事不對人。貴門總不能包庇天下的牛鬼蛇神,世間蛇鼠橫行……」

  「處置他!」總領怒叱。

  黑袍人手下腳動,手抓頭有如鷹爪抓雞,下面一腳踢在那人的腰脊上,打擊力十分沉重。

  腦破脊斷,那人口中鮮血湧出。

  黑袍人毫無表情,拖了一手向外走。

  「你叫飛龍劍客?」總領的手,指向垂頭喪氣的飛龍劍客冷冷地問。

  「正是在下。」飛龍劍客不敢不答,因為一個黑袍人已經到了身側,揪住他的背領向上略提。

  「你是頗有名氣的壞劍客,對本門的人沒有威脅。你那些三教九流的朋友中,有些人是本門弟兄的朋友。」總領的話似乎略帶友善。

  「在下對貴門並無成見,也不認識貴門的人。這次五湖浪客約至中州客棧等候他,商量日後追尋廬山藏寶圖下落的大計。迄今為止,在下還不知道五湖浪客是貴門的朋友,似乎貴門對朋友的朋友,手段未免太狠了吧?五湖浪客也是在下的好朋友呀!」

  「把你請來,與狠不狠無關。」

  「這算請嗎?」飛龍劍客沮喪地說:「在下聽到五湖浪客的暗號,歡歡喜喜啟門迎接,便受神智模糊,手腳發軟的禁制。被帶來立即受到一頓拳腳狠揍的招待,再押來當囚犯處置,這算什麼?」

  「問題出在你在崤山追逐神力金剛期間,並沒盡全力而為。你是主要追逐的人,表現卻像一個旁觀者,為何是不是已經知道藏寶圖的下落,成竹在胸,有意表示你放棄追逐,讓其他的人不再注意你?」

  「在下的實力,的確單薄,事先並沒料到,有那麼多高手名宿蜂湧而來,不得不承認勢孤力單,暫且在一旁看風色。何況……何況……」

  「何況什麼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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