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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八


  在通濟門內河北岸的朝日居酒店,曹世奇午後才午膳,要了兩壺竹葉青意思意思,午間也不適宜買醉。

  這是頗有名氣的酒店,南門距中山王府東花園不遠,如果被眼線發現,躲在東花園內的爪牙將很快一湧而至,大白天大街上脫身不易。

  他一點也不介意,脫掉帽子以本來面目出現。

  城內其實已不見爪牙走動,東花園內已無三郡主的密諜駐留。

  他的消息非常靈通,本來就是南京土生土長的人。

  幻劍飛仙不在他身邊,活動比他積極,因為他目標明顯,不宜公然走動打聽消息。

  兩人一明一暗,行動配合得十分圓熟,行動時協同一致,武功相當,合作圓滿。

  酒店有三間門面,店堂相當雅緻,他獨自佔了一桌,自斟自酌,自得其樂。

  平時他身上沒帶有兵刃,出手一身都是殺人利器,一雙手比刀劍更具威力,掌如刀指如槍,拳如千斤巨鎚,打破腦袋有如以石擊卵,他這種人,手中是否有兵刃已無關宏旨了。

  喝完第一壺酒,桌對面有人坐下了,幽香入鼻,是個臉蛋十分美麗動人的少女。臉上沒施脂粉,所以應該是少女。

  他僅抬頭瞥了少女一眼,開始喝第二壺。

  食桌是可以共用的,除非先佔的人有四個以上,少女坐在對面,不妨礙他的食慾。

  少女並不和他搭訕,沉靜安坐不動,頗有興趣地看他斟酒進食,僅一雙明亮的大眼不時轉動。這雙明眸真像一泓秋水,十分動人。

  不久,右首又有人坐下了。

  他淡淡一笑,也瞥了對方一眼。

  又是一個女的,薄施脂粉,是位少婦型的美麗女人,瓜子臉,雙眸也特別明亮。

  兩女互相盯視片刻,可看出敵意來,明眼人定可看出,她們不是同伴。

  久久,三方面都無意打招呼。

  小二堂官過來了,以為他們是同伴。

  少女手一揮,表示要小二走開。

  「不要干戈,要玉帛,好嗎?」他放下杯,笑吟吟一團和氣。

  「有關係嗎?」

  「當然,非常重要。」他不再笑,正經八百,「辦任何事,首先要正名,名不正言不順,有什麼好談的?我總不能向阿貓阿狗談死魚爛骨以外的事呀!」

  「有人請我找你談,希望能化干戈為玉帛。」

  「誰?」

  「這……」少女欲言又止。

  「我這種在江湖混世闖道的人,結下的仇家很多,有些仇雞毛蒜皮不值得計較,有些仇與不共戴天差不多,有些仇唯一解決之道就是你死我活。你如果不說出代表哪一方說話,談不出結果的,你走吧!叫當事的人來。」

  「我想先知道你是否願意化干戈為玉帛……」

  「姑娘,我浪費口舌說了一大堆話,你仍然沒聽進去,或者不想聽懂。有些仇恨,玉帛是解決不了的。比方說,人已經枉死了,能用價值千萬的玉帛解決嗎?你不是作說客的人才,也沒有做魯仲連的分量。老實說,你真不配在我面前說話,如果我身邊有打手爪牙,你連接近我身邊的分量都沒有。」

  他說的是實情,名號、聲望、身分都不夠分量的人,哪配扮魯仲連為人排難解紛?連自保的實力都沒有,哪能充任調解人?調解糾紛通常有強制性的條件,沒有實力哪能調解?

  名號、聲望、身分,就是實力的表證,所以世間所有的人,就為此而爭得頭破血流。

  「你希望我代表誰?」少女笑問,對他那些含有諷刺性的話不以為逆。

  「八方土地或者石敢當。」他喝了一杯酒,嬉皮笑臉地說,「他們代表南京一南一北的地方豪霸龍頭,派了無數爪牙幫助某些人查緝我,胳膊往外彎,咋咋呼呼熱鬧得很。他們對我其實並沒造成傷害,談化解只要條件相當,嘻嘻哈哈皆大歡喜,我是不怎麼計較這種小仇小恨的,我所開的條件一定寬厚,不會為難你這位漂亮的小姑娘,說不定你我可以成為相當好的異性朋友呢!」

  少婦大概等得不耐煩,哼了一聲,要引起曹世奇的注意。

  「她不能代表天羅院。」少婦說。

  「天羅院?沒有什麼好談的。」他臉一沉,冷冷一笑,「翻江鰲家裏,死了那麼多貧苦的無辜,天老爺也不會原諒這種殺害可憐無辜的兇手,我也不會原諒。咱們這些混世的亡命,你殺我一刀我砍你一劍平常得很,誰死誰倒霉也就不重要了,因為都是能殺能砍的亡命。平白殺害那些無力反抗的佃戶長工僕人,那是不講天理的卑怯罪行,失心瘋的懦夫行為。天地不容的罪行,絕不容許兇手苟活。」

  「曹兄你不覺得,敵人越少越好嗎?」少女誠懇地說,「天羅院如果與神龍密諜分道揚鑣,你的壓力是否減少了一半?他們已經調查得一清二楚,你與翻江鰲只是極普通的朋友,犯不著為了他的仇恨,與天羅院冤仇深結……」

  「小姑娘,你的這些話就不對了。」曹世奇打斷少女的話,「我從不認為你們為了花紅,向翻江鰲下毒手有什麼不對,他本來就是一個玩命的人,你們賺血腥錢也是用性命巴結的,所以當初你們在琅琊山,你們行刺把我也算上,我一點也不介意,因為我也是玩命的人,有和你們玩命的本錢和豪氣。你們到棲霞鎮找我,就是我和你們的事了。翻江鰲那些被殺的可憐蟲,是因我而喪命的,與朋友的交情無關,我並沒替翻江鰲討公道。再說你們擺脫得了神龍的控制?別太抬舉你們了,他們任何時候,都可以鏟平你們揚州的山門,你們毫無擺脫他們控制的能力。」

  「這……」

  「你走吧!你可以平安地離去。」

  「好,我走,你會後悔的。」少女恨恨地離座,「你知道這樣做,實在很愚蠢。」

  「對,我知道,是很蠢。」他臉上有嘲世者的邪笑,「但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,人不是為了要做聰明的事,才降生在世間的。人的一生中,所做的許多事,十之八九當時以為聰明,事後才證明是蠢事,所以人天生下來就是愚蠢的。比方說,人生下來呱呱墜地,首先就是用哭來抗議。尤其是那些出生在貧賤人家的人,更是蠢中之蠢,真不該投錯胎的,入世的第一件事就夠蠢了。我在真定捲入神龍的皇家糾紛,真是蠢到家啦!但我不後悔,畢竟我認為值得為世間做一些有意義的事。」

  少女狠瞪了他一眼,急急的走了。

  「你呢?又代表誰?也要勸我不要做蠢事?」他轉移目標,目光落在少婦身上,「你不是玄女壇的仙女,艷而不媚,另有一般吸引人的風采。不過……」

  「不過什麼?」少婦含笑追問。

  「心月狐才是女人中的女人,嬌艷嫵媚,令男人很難抗拒,她才配做說客,可愛的女人無往不利。」

  「我不配?我不可愛?」少婦的笑僵住了。

  「對。」

  「這……」

  「你的氣質與三郡主差不多,因為你一生中一切順遂,一旦對方拂逆了你,言辭上冒犯了你,你會立起反應,不悅的神色寫在臉上。一個說客動不動就按捺不住,哪能心平氣和調解錯綜複雜的糾紛?反而使受調解的雙方感到屈辱,成事不足敗事有餘。你……」

  「我又怎麼啦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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