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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〇


  老太婆比曹世奇早一個時辰進入無極縣城,在小街盡頭一家貧戶借宿,她的身分不配住在客棧,須用最少的錢照料自己和草驢,所以毫不引人注意。

  曹世奇是大搖大擺進城住店的,並沒隱瞞身分。

  在古老偏僻的城鎮,一個陌生的外地人,絕難隱行蹤,不可能獲得隱密生存藏匿的空間。

  他在城東大街的博陵老店投宿,天羅地網立即有效地收緊了。

  店伙和僕婦,留意他的一舉一動。

  傳來的消息說他是一個極具危險性的人,因此沒沒有人敢妄動,監視的人手急劇增加,等候機會擒人。

  博陵老店的所謂上房,其實是簡陋的單間客房而已,沒有內外間,洗漱都得使用公用的水井和廁所。房內僅一床一桌,別無長物,一天的住宿費不足一百文制錢,小城鎮能有單間住宿,已經是上等旅舍了。

  他就是上等旅客,黃昏時光在城中的大街走了一趟,略為瞭解當地環境,在食店晚膳,這才返店洗漱歇息,沒發生任何意外。

  這裏距府城還在七十里外,他不需擔心三郡主帶了真定衛的官兵來對付他,太遠了。

  唯一令他不安的事,是沿途問路所發生的情況可疑。

  那些人騙他說趙州就在不遠處,事實上趙州還遠在數百里外,中間隔著無極、亳城、欒城三縣,這些人騙他目的何在?那些從村後離去的快馬表示什麼意義?

  如果他不見機早繞道走,按那些人的指示,由原路一直下去,毫無疑問將糊糊塗塗,一頭鑽進真定府,落入三郡主的掌心。

  掌燈時分,他要店伙沏來一壺茶。菜油燈的光度有限,點了兩盞依然顯得幽暗。

  再次仔細檢查門窗,安置了一些小巧的防險器物,這才放心地在燈下品茗。

  回想在大道途中所發生的一切變故,他覺得這些官方的狗屁事,把他和一劍三奇這一類江湖人士牽扯在內,實在無此必要,毫無理由。

  羅百戶那些人,是與三郡主敵對的一方。

  那些向三郡主挑戰的大群刀客,似乎又不是羅百戶的人。各方面關係錯綜複雜,委實讓那些拒絕與官方沾上的單純江湖人,避之唯恐不及,怎敢挺身而出受任何一方利用?沒有把江湖人列為仇敵的必要呀!

  理不出頭緒,他懶得深入探究,把煩惱的事丟開,思量南返後的打算。

  這次他到京都,原因是受到朋友的委託,護送應開府(南京)兩家富戶的親友赴京省親,不用再送回原籍,順利地將人平安送抵京師,沒想到回程剛出都門不遠,便碰上了這種犯忌的倒霉事。

  回南京之後,他打算歇息一段時日,前往石臼湖向師父請安,乘機參修大乘。

  「如果我向師父說,又碰上了十年前,在燕子磯逼遊客跳河的小龍女,再次生死相見,師父會怎麼說?佛家的所謂因果或因緣?」他暗自言自語。

  他的恩師年輕時,是宋國公大將軍馮勝麾下的悍將,下河西深入番邦攻無不克的先鋒驃騎將軍。

  洪武二十八年,大將軍馮勝被朱皇帝無無緣無故殺掉之後,便假死逃世披髮入山,把姓名都忘了,取道號為絕塵丹士。

  這位丹士其實絕不了塵,把曹世奇帶上黃山修煉,那時,曹世奇還不滿五歲。

  丹士的家在石臼湖畔,黃山只是修煉的丹房所在地,塵緣未斷,經常往來。曹世奇家在南京,他一夜間便可抵奔石臼湖。

  丹士年已八十開外,畢竟曾經是開國的名將之一,對朱家皇朝仍有一分情義,雖朱元璋刻薄寡恩,幾乎屠盡所有的開國功臣。要不,漢王的女兒與兒子,在燕子磯殘害遊客,不被他師徒倆打下燕子磯才怪。

  丹士十年前不許他殺掉造孽的龍子龍女,所以這次他也輕易地放過三郡主,雖則這個龍女實在該殺。思路一變,他突然以平常人的目光,來看這位龍女朱三小姐,以男人看女人的心態看這位三郡主。

  「這殘忍的小妖怪,是愈來愈漂亮了。」他心說,臉上不自覺地流露笑意。

  在南京,漢王的九子三女,是南京的太歲瘟神,上起王親國戚,下迄販夫走卒百姓小民,沒有人不怕他們的,碰上了寧可繞道而走。

  漢王本人,就敢在皇城大街公然打死他不喜歡的文武官員,普通百姓死了更是活該。

  朱家的男人,似乎個個相貌猙獰,女的卻一個比一個美麗出色。

  漢王是永樂大帝的次子,身高八尺猙獰如守山門的金剛。

  當年血戰漢對面的浦子口,以及進攻金川門,所經處波開浪裂,建文帝的官兵像是小妖魔碰上了天神,沒有人敢和他交鋒接鬥。

  他的老哥洪熙皇帝,十年前還是太子,長得矮矮胖胖,走幾步都要人扶,真像一頭過肥的豬,望之不像人君的料。所以他宰了老哥取而代之,認為他才是天生神武,是做皇帝的料。

  他的九個兒子,也一個比一個猙獰、兇猛、殘暴。那位老六朱瞻坪,目下的東齊王,更是奇醜如夜叉,喜歡將拂逆他的人凌辱至死以取樂。

  三個女兒正好相反,一個比一個漂亮。

  三郡主朱天鳳,從小便是人見人愛的小美人,因此也特受寵愛,性情也愈大愈驕傲任性近乎殘暴。

  目下的老大王世子朱瞻圻,是元妃的嫡子,相貌似乎更為猙獰,性情更為殘暴。

  目下在京都,與他老爹漢王父子聯手共謀奪嫡,表面上合作無間,指揮神龍密諜費盡心機。但骨子裏卻不是這麼一回事,他暗中培植自己的實力,把他老爹漢王恨入骨髓,隨時準備宰了他老爹替亡母報仇。因為老娘元妃,在永樂大帝還在京師那年,因事拂逆了他的老爹,被他老爹親手打死了。

  總之,朱家皇朝的人,不論男女,似乎都不是性格正常的人。這些龍子龍女,似乎都是異類,令天下人失望。

  也許,龍子們選妃,選的都是絕色美女,母系的遺傳因數,強烈地投注在女兒身上,所以所生的公主、郡主……都非常漂亮美麗。

  朱三郡主就是絕色美女,人見人愛的人間尤物。

  但瞭解她的人,避如瘟疫。

  那些功臣世家子弟,誰也不敢沾上這個可怕的殘暴女夜叉,所以年已二十二三,眼看青春已逝,仍然找不到儀賓(郡主的丈夫稱儀賓,公主的丈夫稱駙馬)。她不想降格去找,寧可在各地逍遙,找一些年輕英俊的男人暗地裏快活。

  用平常男人看女人的心態,評估這位三郡主,的確讓絕大多數男人心動神搖,美如天仙哪一個正常男人不喜愛。

  那根本就是男人夢中天仙美女,任何人都想千方百計弄到手的女人中的女人。

  他想到女人,女人果然出現了,不是幻覺,是千真萬確的真實女人,而且出現在他房中,不但出現在眼前,也出現在嗅覺裏。

  幽香撲鼻,女人才有這種幽香。

  房門本來是上了閂的,而且加了防脫閂插,這時竟然洞開,開戶時毫無聲息發出。

  不但是一個真實的漂亮女人,門口還有另一個同樣美麗的年輕女人。

  不是三郡主,不是他所想到的女人,如果是三郡主,很可能拔劍刺他十七八個劍孔了。

  「咦!你們是不是跑錯了房間?」他大感詫異,但並不緊張,不是三郡主,不會立即有危險,「進房的神妙手法,委實不可思議,神乎其神。小姐們,你們怎麼辦到的?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,插閂不可能自行滑出的,事實是你們辦到了,佩服佩服。」

  「小巧手法,見笑方家。」站在桌對面的美麗女郎媚笑如花,語音悅耳極了,「本姑娘知道閣下高明,所以放棄暗訪手段,改為公然拜望,班門弄斧,幸勿見笑。嘻嘻!不請我坐?」

  「你們怎麼可能準確地掌握我的動靜?我算是服了你們。」他其實並不感到太意外,與所發生的可疑徵候一對證就明白了,「請坐。那位小姐何不也進來坐,那道門堵不住我的。」

  「我知道堵不住你。」女郎大方地落坐,「但外面有人,有許多人,我那位師妹必須負責管制他們,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。」

  「哦!有許多人!」

  他也沒感到意外,外面該已完成大包圍了。

  「是的,有許多人。我想,你曹世奇知道我的來意了。」

  「說真的,不知道。朱三郡主的隨從我見過,其中沒有兩位在內,我唯一的敵人是朱三郡主,你們如果是她的人……」

  「我們不是她的隨從,不過關係相當密切,她有重要的事待辦,無法分身,所以請我們待勞,我們義不容辭,這是朋友的道義。」

  「我知道,為朋友兩肋插刀,可否否請問兩位貴姓芳名,不嫌褻瀆吧?」

  「你的真名是曹世奇?綽號如何稱呼?」女郎反而盤根探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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