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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九


  最後,吳三桂在衡州府建立的大周皇朝覆滅,山區又增加了不少新的屯墾者,散佈在這千里方圓的湘贛交界窮山惡水生息,也逐漸改變了山區的風貌。

  逃兵、遊勇、義民、罪犯、強盜……這就是當時那一帶山區的情勢,幾乎生息在內的人,多多少少有些見不得人的苦衷,與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,除了千百年來土生土長的山民以外,十之九是問題人物。

  鹿仙寨,是真正土生土長的山民,所建的簡陋小村落,加建了防獸防匪的寨牆,所以稱為寨,也表示這兒是山高皇帝遠的官府勢力難及地區。

  鹿仙寨是開放的村落,也是附近兩百里山區的最大市集。日用品從長沙一帶運來,以小舟箋沿鐵江(漾江)運至鹿仙寨販賣,所以也是山內山外貨物山產的集散場,經常有商販往來。

  但整座寨居民不足三百,小得可憐。

  吳錦全對這一帶山區十分陌生,他手下那些江湖高手名宿,也對附近的情勢毫無所知。

  這就是他收服湘潭地區牛鬼蛇神的目標,網羅當地牛鬼蛇神,就可以利用這些人來控制情勢。

  原信三個人,對明月山附近有深入的瞭解。

  湘潭六太歲、角木蛟、湘潭捕差快活一刀……這些人也是對山區不陌生的人,全被他帶來了。

  他們住進鹿仙寨,由快活一刀出面,借了三座土瓦屋安頓主要人員。其他負責暗中活動的人手,當天便秘密進入山區隱起行蹤。

  南面二十餘里,便是明月山。

  據說,該山可以找到形如圓月的白石。又說,在山巔賞月顯得特別清朗。

  吳錦全並不急於入山,他老謀深算,秘密佈下必要的人手,這才展開行動,因此在鹿仙寨歇息了兩天,對外聲稱後姑娘玉體違和,先休息再說。

  其實,唐姑娘的女人病已經痊癒了,臉色恢復紅潤,與離開湘潭時的病貓形象完全不同。

  兩天的等候,各路牛鬼蛇神陸續悄然抵達,散佈在山區的隱秘處,各顯神通。

  李宏達像是失了蹤,吳錦全的眼線失去接觸。

  這天一早,原信、呂震、郭舒,帶了唐姑娘姐弟,以及吳錦全所派的八名保鏢,準備山行物品,帶了兵刃裹糧入山。

  吳錦全則帶了二十餘名隨從,由亢宿、角宿、參宿……以及湘潭六太歲一群牛鬼蛇神,也浩浩蕩蕩走另一條小徑入山。

  明月山沒有強盜,也沒建有山寨。

  原信一馬當先,沿山徑接近明月山東麓,繞過一座小嶺的嶺腳,路右的古林鑽出三名樵夫打扮的中年人,迎面相候似乎久候多時。

  一名樵夫遠在五六十步外,舉右手打出一連串手式。

  原信腳下一慢,也回了一連串手式。

  三樵夫不再等候,轉身便走。

  原信向己方的人打出跟在三樵夫後面的手式,以不徐不疾的步履,與三樵夫保持五六十步距離行走。

  「原叔,他們是些甚麼人?」跟在後面的唐姑娘忍不住問。

  「往昔的部屬。」原信一面走一面說:「愚叔從湘潭返回昭陵,便著手準備,與山裏面的人取得聯繫,那些在山中開墾的老弟兄答應幫忙,這三位是領路的。」

  「我們要到何處找箕水豹?」

  「箕水豹確在山中,但在何處還得費些時日打聽。我們先到明月寨,那兒有人會供給消息。」

  「明月寨,是不是義士們聚義的地方?」

  「明月寨只是有十二戶人家的小聚落,他們不是義士,而是早年忠貞營士兵,一隻虎李赤心的部屬,不屬愚叔管區,目下他們是種山的山民。」

  「那……他們為何不組成義軍?」

  「好侄女,你以為這些早年的匪寇,會為大明皇朝重新賣命?」原信苦笑:「殺戮一生,目下都是年已半百出頭的人了,而且成了家,有了山田,官府對他們既住不咎,你能寄望他們重新舉起刀槍玩命?」

  「原叔,難道說,人心真的死了嗎?」唐姑娘失望地說。

  「等見到箕水豹之後,再下定論好不好?」原信的口氣卻是興奮的的、熱烈的:「老一輩的人,或許拿不到刀槍,但年輕的一代,卻充滿信心和鬥志,在希望和期盼中成長,他們不願世世代代做韃子的奴才。」

  「哦!原來如此!」唐姑娘欣然色喜:「原叔,用得著侄女嗎?」

  「可能的?」

  「可能?」

  「這些人,不論老的一代或新的一代,對令祖南天燕子,有一份發自內心的尊敬。至於他們對你的意向和行動,見到他們之後就可知道了。」

  「只要用得著侄女的地方,侄女赴湯蹈火義不容辭。」

  「目下言之過早,不久便知道了。」原信不願多說,埋首趕路。

  ***

  這裏,是明月山的東南山區,明月溪在這一帶逐漸形成小河流,流至二十里外與嚴仙河會合。

  有溪流,就有山民居住。

  這裏就是明月寨的座落處,是用巨木圍成的村寨,十二戶人家,寨就建在溪南的小山脊上,山下是沿溪開墾的水田,一看便知道可以自給自足的小山寨,是民寨,而不是山大王的山寨。

  踏入寨口,似乎看不到有人走動。

  只有十餘頭兇猛的大黃犬,狂吠著迎客。

  三位引路的樵夫先入寨,片刻便湧出五六名壯漢,喝退了狂吠的猛犬,神情冷漠地將客人領至一棟大茅屋前,推開門肅客入室。

  堂屋佈置簡陋,主人在堂口相候,是一個豹頭環眼的年近花甲老人。

  「果然是總爺,十餘年久違,仍然容光依舊。」花甲老人臉上有了笑意,抱拳行禮:「沒料到再次相見,仍帶有血腥味。諸位,蝸居簡陋,幸勿見笑失禮,請坐!」

  原信任職總兵官,舊屬們稱之為總爺不算失禮,早年的身分官職已不存在。

  「江兄,誰都在設法逃避血腥。」原信臉上擠出一絲苦笑:「但有時候,似乎命中注定了的,逃避不了,畢竟情勢不由人。

  「我來先替你引見南天燕子的孫少爺與孫千金。唐姑娘唐賢侄,快上前向江大叔行禮。江大叔江謙,是老朽早年的戰友,你爺爺曾經與他並肩作戰了一段時日,與你爺爺頗有交情。」

  客套一番,原信卻沒替吳錦全派來的人保鏢引見,江謙也不提三樵夫與六名壯漢的姓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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