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古劍懺情記 | 上頁 下頁
二三〇


  春帆的右胯骨隱痛未止,但他受得了,額上大汗如雨,持劍的手穩定如泰山。

  李文良的胸、背、肋全被汗水所濕透,鬼眼中似要噴出火來,獰惡的臉容如同厲鬼,胸衣被血水染了一大片,在白衣上極為搶眼,那是他下齶的傷口滴落的血珠所染的。血珠中有大量從頭臉流下的汗水混合在一塊,他左手拐杖,已被毀,持劍的右手不住發顛,他知道,大事休矣。春帆先前右胯挨了他全力一杖,依然兇猛如獅,他能再接下多少招已毫無把握了,春帆每發出一招,他都感到接得極為艱難。每一招他都直覺地感到,勾魂使者正向他發出一聲招呼一般,湛盧劍的每一道閃光,都令他感到像是要貫穿他心的雷電,面對死亡,他的心開始顫抖了。

  春帆站在兩丈外,一步步迫進,冷酷地說道:「李文良,你自己砍下一條臂膀,另一隻我替你代勞。你,只算得是幫兇,元兇是你的哥九幽天魔,所以在下,網開一面,下次再剜出你的心肝來。」

  李文良無法回答,白衣袖試掉流入眼角的汗水,木然地掃了四周一眼,狂風怒號,大雪飄舞,眼前是白茫茫一片模糊,堡牆上站滿了人,鴉雀無聲。左近四周,屍體和刀劍漸被雪花所掩沒,只可從意識中辨出一堆堆高起的雪堆是屍體而已,不遠處雪封密枇內,看不見半個人影。他知道,同伴死的死了,活的已經星散,不能期望有人助他了。向東望,也看不見攻堡的人,那一路人馬也潰散了。只有從北面隱隱傳來的殺聲中,判斷那兒仍在激戰,他吸入一口冷氣,心中暗叫:「我該往北走,會合大哥也許仍有救。該死的葉夫子,他極力要殺雷火神魔以除後患。又唆使大哥遣走兩名大嫂回堡戒備,帶走了大批人手。同時,他不該分派八路人馬進攻,人力分散。如果他不殺雷火神魔,信任雷火神魔的毀堡雷,猛攻南堡,我豈會一散塗地?」

  他在胡思亂想怨天尤人,春帆已迫近丈內了,湛盧劍的光華,令他悚然而驚,下意識地罵道:「韻丫頭罪該萬死!」

  「呔!」春帆的出招怒吼,打斷了他的詛咒,光華射到,他只好收斂神智,揮劍接招。

  兩人手中都是寶劍,劍嘯聲令人頭皮發炸,吞吐、扭動、旋舞、衝錯,死纏不休,進退如電,八方盤旋,每一劍都是死亡,每一劍都是人鬼分途的交點,誰有錯失,誰便注定了腦肝塗地的命運,他心中發虛,對方的下胯雖有點不便,由於心虛,未把握住專攻春帆右側的制勝機會,命該如此,注定他今天走完人生的艱難旅途。

  糾纏不久,兇猛的撲擊中,劍光突然大變,人影乍緩,接著傳出李文良一可怕的厲吼:「哎……」

  春帆如影附形跟到,一聲暴吼中湛盧劍再揮。

  他再退,寶劍反拂救命。

  「錚!」龍吟震耳,火星飛濺,他的劍向相反的方向急盪,劍鋒出現了缺口。

  湛盧劍連閃兩次,速度不太快,但他已無力支持,拚全力將劍揮出。

  「錚錚!」劍突然化為一道電虹,飛走了,他絕望地飛退。

  春帆形如瘋狂,湛盧劍急劇地揮動,兇猛地緊迫出招,已經貼身了,光華閃處,鮮血飛濺。

  「啊……」他叫,右手的五行掌力擊向在胸前舞動的光華,但任何掌力擋不住湛盧劍,右手齊腕而折。

  他退,別無他途。

  「呔呔呔……呔!」春帆的吼聲如同殷雷。兩丈,右手齊肘而折,三丈,右手齊肩而折,四丈,右胸挨了一劍。

  但他仍然支持,左手始終不移出身側。

  五丈,左胸又挨了一劍。

  春帆咬牙切齒的可怕臉色,在他眼中看來更加可怖,湛盧劍的光華,令他心膽俱裂。在生死關頭上,他似乎麻木了,傷處的痛楚他似乎毫無感覺。

  「完了,我已跨入了枉死城。」他在半昏迷中想。

  六丈,「嗤」一聲厲嘯響自左耳際。

  他向左一扭,左肩急沉,他感到左頰一涼,冷颼颼的,左耳和頰飛落在雪地上。

  「左手給你!」他全力大叫,左手扔出了。接著左肩一涼,無邊的痛苦終於擊倒了他,跌倒在深雪中。

  「哎……」在他的左手飛離左肩的剎那間,面對的春帆發出了痛苦的喊聲,他最後一顆彩虹五芒珠,擊中了春帆的右肋,五芒珠爆裂,有三根芒刺嵌入春帆的肋肉。

  春帆身形一陣晃動,右手劍吃力地歸鞘,厲聲說:「我說過這次不殺你的,後會有期,九幽堡見。」說完,扭頭走了,腳下十分沉重。

  李文良已經無法站起,雙手齊肩而沒,胸中了兩劍,左耳頰皆削,怎能站起,躺在地上,虛脫地吼道:「命給你!老夫好恨!好……恨……」

  「噗」一聲悶響,他的天靈蓋突然自行爆開,雙腳一陣抽動,鬼眼瞪得大大地,呼吸漸止。

  春虹扭頭看了他一眼,頰肉不住抽搐,喃喃地說:「你很英雄,在下不忍剜出你的心肝。」

  北堡門前,激鬥已近尾身。

  鐘聲狂鳴,北堡門突然大開,飛橋緩降,出現了紅綃電劍和五六十名江湖高手。接著,三十六名箭手和龍鳳八衛出現,急射而來。潮水般踏屍而進。

  北面小徑中,遠遠地出現了大群穿青便袍的少林寺高僧,飛躍而來。

  鬥場中屍橫遍野,激鬥仍在進行,但兩側還有四五十名九幽堡的悍賊,並未退走,看堡中高手齊出,大驚失色。

  雪堤後,葉夫子一咬牙,向身後發信號的人大吼:「傳令進攻,迎上!」

  大漢略一遲疑,最後仍然向同伴舉手一揮,八隻牛角發出了淒厲的低沉聲浪。

  信號不發倒好,發出便糟,有人叫:「咱們前後受敵,少林的禿驢到了,誰願意在這兒埋骨快請便,走!」

  說走便走,一呼百應,人群向兩側的凋林中如鳥獸四散。

  恰好在同一瞬,九幽天魔早一步看出大事已不可為,發出一聲火速撤軍的異嘯,與進攻的角聲相應和。

  發信號的大漢收了牛角,向葉夫子急叫:「夫子,快走,遲恐不及。」

  葉夫子瞥了慘烈的鬥場一眼,眼神極為複雜,深深吸入一口長氣,方轉身走了。

  五匹棗紅色的健馬,在白駒的率領下,如飛而至。

  鬥場中的人,開始撤走,慘鬥益烈,脫身不易,漸漸地,鬥場從平原中移入了樹林,逐漸退出原鬥場。

  已經激鬥了近半個時辰,雙方的精力已近山窮水盡之境了。

  受了傷的花魔,還不知道九幽天魔將她恨入骨髓,她與奼女狠拚,居然拚了個平手,而且退至右首樹林,雖則渾身已被香汗濕透,仍能支持。她身側,六名侍女插不上手,但也牽制了奼女司馬碧瓊不敢放膽迫進,退到了林緣,她灑出一包子午絕命針,率領侍女呼嘯著逃命。

  遁客與三名九幽堡高手,纏住了狂儒,也向右首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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