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古劍懺情記 | 上頁 下頁
二一五


  這時,躲在廓下的許姑娘像個熱鍋上的螞蟻,不時伸出頭來向窮酸瞧,滿臉焦急之色。

  窮酸突然離席,說:「好吧,你們先作一決定。你那寵壞了的小丫頭在找我算賬哩!我先走一步,以後再將打算告訴我。」

  他不管許堡主肯是不肯,向眾人抱拳一禮,告罪逕自下堂走了。

  冬至日終於悄然光臨,是時候了。

  昨晚午夜後,狂風呼嘯,大雪紛飛。瑞雪兆豐年,大概這場大雪不下上十來天絕不會停止。

  為了提防九幽天魔提前下手,堡牆上戒備奔嚴,上百具大型的弩架一一準備停當,堡牆外五十丈之內的果木松柏全都在昨天砍光了,任何人接近至距離五十丈之內,無所遁形,在大弩的集中射下,別說是人,飛鳥也難以接近。大型弩架每一具需要兩個牛一般雄壯的人操縱,甚至要四個人,箭長五尺五寸,五百步內可貫重甲。祥雲堡的奪魂槍陣,就是從大弩的陣勢蛻化而來,只不過上陣用人而不用機架而已。參與聚會的百餘名江湖群豪,全派上了用場,堡主的子弟人數太少,只好勞動江湖群豪的大駕。

  北面通向縣城的小徑,看不見半個人影。堡四周,也毫無敵蹤。堡中以前派在外面的人,皆已撤回堡中了,不知道九幽天魔所埋伏的人藏身在何處。五十丈外是參天古林,但大雪封山,林下無一遮掩,事實上可以看到兩里外的景物,可是卻看不見任何人獸的形影。

  遠處,響起一兩聲餓狼的厲嗥,淒厲刺耳,令人頭皮發炸,毛骨悚然。

  北面的堡門樓上,許堡主與為首的十來個高手名宿,緩步到了樓前。

  樓中的旋風室內,有兩根粗如鴨卵的時燭,其中一根發出了熊熊火苗,光照全室。時燭上,鑄了不少長短刻標,每一根燭可燃燒六個時辰,連底線共有六根長刻標,四十八根短刻標,長刻標上,鑄了十二天干的名稱。燃著的一根,刻的是子、丑,寅、卯、辰、巳,另一根是午,未、申,酉、戍,亥。燃著一根快點完了,距底線只一字之差,火苗漸弱。

  一名大漢手中持著松明,注視著燭火,緩緩將松明移近另一根時燭。

  「噗」一聲輕響,燭火輕滅,燒完的燭桿自動倒下了。

  大漢的松明一仰,引燃了另一根時燭,向門處叫:「午初!」

  「噹!」門樓上鑼聲乍響。

  站在門樓上的人,心情愈來愈緊張,用目光向堡外搜尋,沒有任何人發聲。

  六十里外,一群少林高僧舉步如飛,向祥雲堡飛趕。在最至關頭,不問世事的少林出家人,終於趕來了,人數約有五十名左右,幾乎佔了少林總數十分之一。那時,少林不再收容弟子,原來上千的僧眾,剩下不足五百人了。

  時燭的火焰不住跳動,午正了。

  「噹噹噹噹噹!」午正的鑼聲,在天宇下震盪。

  樓的另一角,許姑娘母女和白如霜姑娘,全穿了一身白,白皮風帽,羊皮外襖反著穿,白夾緞子燈籠褲,白快靴。劍鞘外加白布套,白色寶囊。她們神情緊張,死盯著北面小徑,小徑雖被雪所掩,但由林木的形態中,概略可以分出小徑的形狀。

  雪光強烈,刺目生花,但每個人的眼睛,皆瞪得大大的,不放過目力所及的一情一景。

  午時六刻,遠處出現了一個細小的黑影,來勢如流光電火,冉冉而近,十分觸目。

  「睡道人!」窮酸喜悅地叫。

  「果然是他!」魅影陰魔叫,吁出一口長氣。

  近了,道士髻上碎雪如銀,雪髮一色。青道袍飄飄,腰帶上長劍耀目,飄然而至,在護壕外哈哈二笑,幽靈似地飄上門樓,洪鐘似的嗓音震耳:「貧道不再睡了,諸位施主別來無恙。」

  「嗚……」牛角聲長鳴,在四面八方響起,只聽到角聲,但看不見人影,是九幽天魔發出的信號,角聲由裏向外傳到。他們遲了兩刻,大概算錯了時辰。

  九幽天魔的人手這時才到齊,他本來在如霜到達祥雲堡陰謀敗露之後,提前一舉攻下祥雲堡,但人手未齊,不敢妄動,錯過了大好機會。大白天,他無法抗拒大弩和奪魂槍陣,不得不等待晚間動手,他恨死了如霜,恨不得生吞了這位洩漏他陰謀大計的小丫頭。

  五里外,一雙黑衣人從一座山崖下出現,開始攀上起鳳臺的東南麓。兩人的手中,都提了一個五斤重的酒甕。

  兩人混身漆黑,黑得在滿地銀光中極為突出,黑包頭,黑巾蒙面,只露出一雙神光似電的大眼睛。左首的人個兒稍矮些,劍繫背上,劍靶上鑲有一顆大紅寶石,光芒刺目,右面的人又高又壯,腰帶上斜插著一把怪劍,那是絕塵慧劍,青褐色的劍靶毫不起眼。

  兩人並肩而行,毫不掩飾行藏,穿黑衣在雪地裏走,當然用不著掩飾。雪成團地落在他們的身上,那是樹上掉下來的積雪,但他們不在乎,泰然置之從容而行。

  踏上了起鳳臺,這一帶是起伏差距不大的臺地了,驀地,悲涼而激昂的歌聲,從春虹的口中發出,在天宇中震盪:「棄我去者,昨日之日不可留,亂我心者,今日之日多煩憂。長風萬里送秋雁,對此可以酣高樓,蓬萊文章建安骨,中間小謝又清發。俱懷逸興壯思飛,欲上青天攬明月。抽刀斷水水更流,舉杯消愁愁更愁。人生在世不稱意,明朝散髮弄扁舟。」

  他的歌聲宏亮震耳,大有裂石穿雲之概,遠在四里外的祥雲堡,也可聽到他的歌聲,狂風雪掩蓋不了他的聲音,他在引人出來攔截,相當狂。

  祥雲堡的門樓上,如霜臉色不時在變,悄然向側移,鳳目在堡牆下轉,她在留意下去的處所。

  歌罷,春虹舉起了酒甕,拔掉塞子,咕嚕嚕仰面牛飲,春帆仰天狂笑,聲如殷雷,笑完,也仰面灌酒。

  「哈哈哈哈……」春虹放下酒甕,也仰天狂笑不已。

  樹上的積雪,被音波所震,「嘩啦啦!」往下砸,聲勢洶洶,「啪噠噠」聲響震耳,砸得兩人渾身都是雪。

  「唰」一聲輕響,有個巨大的彩影突然從樹上飄落。

  兩人站住了,春虹突然拉掉蒙巾,哼了一聲,接著仰面狂笑道:「哈哈哈哈!老兄,別來無恙?」

  那是包少堡主的一名爪牙,曾經和春虹見過面,所以認得。大漢吃了一驚,突然左手疾伸,五道銀虹一閃即至,梅花神弩出手。

  春虹將蒙面的黑巾信手一抖,五枚勁弩全被黑巾捲住了,向上一掀,弩箭突然斷成十來段翩然而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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