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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一


  「大哥,你幹什麼?」姑娘問。

  春虹呵呵一笑,道:「小妹,別誤會,我不會殺半條性命的。鬼谷坪只有這個兇魔,不會有旁人,火摺子絕不會引來惡賊,如果附近有人,早就該來了。」

  「那麼,你幹什麼?」

  「為了救龍虎山的老道,我要將青城丹士前輩的話留在這兒,借惡煞的口傳信給二堡主,豈不甚好?」

  「那麼,你……」

  「為了救龍虎山的老道,我要將青城丹士老前輩的名號留在這兒,借惡煞的口傳信給二堡主,豈不甚好?」

  他在惡煞昏倒的樹幹上,用劍刻出一行字:「唇亡齒寒,焉能袖手?青城丹士。」

  刻到最後一筆,「嚓」一聲輕響,一段松枝插入「唇」字的上方,微風凜然。松枝上,吊著一個小紙包,奇香撲鼻。接著,熟悉的聲音入耳:「小伙子,你很壞。殺了那狗東西,不然後患無窮,將會送圖人前功盡棄,日後進九幽魔域難比登天,切不可存婦人之仁。貧道跟蹤這位送圖人已有三月之久,才知他確是真心。目下不得不帶走,如果將圖留給你,時機未至反而僨事。給你兩顆金丹做見面禮,最好能用龍骨煎湯送服,你將受用不淺,小小內外傷更見成效。好自為之。」

  聲音漸傳漸小,顯然青城丹士一面走一面說,最後幾字,可能已遠出半里外了。

  春虹收劍熄了火摺子,向青城丹士的去向拜了兩拜,將紙包中的金丹納入懷中。

  他面對昏厥的惡煞朱東海,心中為難。他能向毫無抵抗力的人下手?

  「大哥,不可自誤。」姑娘低叫。

  「我……我……」

  「留這個惡賊活命,不知會牽連多少人,一路哭不如一次哭,殺一個可以多救幾個呀!」

  春虹一咬牙,力貫指尖,在惡煞的眉心上點了一指,吁出一口長氣,扭頭便走。

  到了鬼谷坪南面石碑附近,仍不見有人出面阻攔,不住嗅到嘔人的血腥,可能龍虎山的老道在這兒斷送了多人。

  天色不早,東方天色已泛出淡淡朝霞的光芒。空中,還不時可聽到隱隱的暗號聲。

  他不走小道,向西繞走,他打算倚靠狂儒,狂儒雖名列八怪,論真才實學,並不比他高明,何必寄望?

  繞過第三座山腰,往西看,五六里的丘陵星羅棋佈,合抱的大松樹散落其間。更遠處,冬耕後的田野死氣沉沉,一些村落零落地出現在遠處,炊煙裊裊上升,雞犬聲隱隱可聞。風止了,又是一個大晴天。

  他心中漸定,心說:「先找一處市鎮安頓,看看小妹的掌傷有何變化。再就是買些龍骨來煎湯。」

  龍骨,也就是出土的古代獸類化石,據說可以治跌打損傷,藥材店裏可以買得到。

  他向山腳走去,降下一座楠竹林。竹林的每株竹皆粗逾海碗,參天直上,微風吹過,吱嘎作響。人走其中不礙事,而且視度可以遠及數十丈外,地面只有及膝的蔓草枯藤;按理,走在竹林中十分安全,不虞人埋伏暗襲。

  楠竹林與苦竹麻竹不同,每一株皆參天直上,而且每年的春冬兩季,皆由林主挖出售賣,極少有成叢迫生長的情形,人在林中行走,毫無困難。春虹必須下山,走竹林取為安全。

  走了一半,後面突然傳來竹哨聲。這種嘯聲他不陌生,吃了一驚,心說:「他們追來了,光天化日,不易逃脫,我得快走!」

  竹林視界廣闊,他能看到有人。這些人是早已藏在林緣等候的高手,老遠便發現了渾身血跡背著人逃命的春虹,等春虹下去不久,便發出了警訊,通知附近的人趕來攔截,想得到要糟。

  春虹機警萬分,嘯聲一起,他便撒腿狂奔,向山下如飛而去。他必須找到村鎮藏身,通都大邑更好;諒九幽天魔的惡賊爪牙,也不敢在人煙稠密處橫行霸道驚世駭俗。

  竹嘯的響聲此起彼落,愈來愈急,危機來了!他一面展開輕功急趕,一面問:「小妹,傷口和骨內有何感覺?」

  姑娘長嘆一聲,苦笑道:「傷口僅麻麻的,骨內已無異狀,只是渾身軟綿綿的,力道全無,可能我已失去苦練有成的先天真氣。」

  春虹拍拍她的手,道:「好現象,少林武當的聖藥果然名不虛傳,你得救了。渾身痠軟,這是骨內經過寒冷和高燒之後元氣損傷,只須調養十天半月便可復原,不必擔心。」

  「但願如此。大哥,我不知怎樣感謝你才好。」

  「小妹,你我之間,還用得著謝?」

  說著趕著,他已到了山下竹林邊沿。竹林外,是一座杉樹林。昨晚狂風大作,天空中有雲層,按理地上便會有霜。但山下其實並未颳風,地勢低水氣沉,竹林邊緣已可看到霜影,掠入杉林,看到杉葉上結了白白的一層濃霜,腳踏到樹葉上,「克嚓嚓」,響聲震耳。

  天色大明,第一道朝霞灑下了金黃的色彩,照在霞影上,反映出五彩光華。

  鑽出杉林,沐浴在朝陽中,到了一處丘陵起伏,杉樹苗高僅尺餘的新林區。新林區廣約三四十畝,向東南兩端延伸,最寬處約有三十丈左右,窄小處也有二十三四丈,中間小丘起伏,但丘高不過五六尺而已,視野極廣。

  矮杉樹中全是枯草,鋪上一層潔白如銀的濃霜。林區兩側,是已凋的雜木林和樟木林。這是山麓的林區,都是附近村民的產業。

  春虹掠縱如飛,急射入林,小杉不礙事,他全力急趕。經過一夜廝殺狠拼的他,一縱之下仍可遠達三丈左右,不片刻便趕了數十丈,登上一處高起的臺地。

  驀地,他站住了,臺地是山腳的一道地層,是小杉林的一部分,杉樹枯草中,出現了不少靴印,被踏中之處,霜溶得快些,所以一看便知,這兒不久以前有人在這一帶活動。

  「哈哈哈哈!等著了,鳥兒進了籠,魚兒入了網。」右側雜樹林中,傳出了令他心中狂跳的聲音。

  左側樟木林中,人影又現,灰綠色外袍,是一雙似乎森森眨動的怪眼,是外面繞了布的拐杖蛇魔衛心照。老傢伙大踏步往外走,道:「上次你小子不怕蛇,老夫確實被你搞糊塗了。這次試試,我老人家不信邪。冬天了,這地方召不到蛇,蛇都睡了覺,我老人家這兩條金角螣蛇卻不會睡覺的。哈哈,小子,別來無恙?」

  右面最先出現的傢伙,正是乾猴似的九疑老人,火眼金睛精光四射,不住獰笑,也走出林外,接口道:「玩蛇的,你他媽的別再獻世。」

  「怎麼?九疑老鬼。」蛇魔怪叫。

  「哈哈!瞧,這小輩渾身是血,昨晚大概是闖過鬼谷坪,碰了黑僵屍的硬釘子,已經半條命了,你我堂堂一代老名宿,打落水狗已不夠光彩,你難道還不敢用真本事硬功夫取勝,還用得著蛇?未免太小看自己了,日後不貽笑武林才怪。」

  蛇魔老臉微紅,訕訕地道:「好吧!不用蛇並無不可。」

  ***

  春虹發現九疑老人和蛇魔之後,按理他該急衝下山,兩個老惡賊想將他攔住,恐怕不會太容易。但他沒走,站在那兒發怔,抬頭向天,虎目中突然滾下兩行清淚。

  由蛇魔提起用蛇的情景,他想起了曾和他結了孽緣的如霜。在雲嶁中,如霜給了他一顆龍珠,那次不但驚走了上千條毒蛇和金角螣蛇,也嚇走了蛇魔和九疑老人。這顆珠,他仍帶在貼身內衣,捨不得丟掉,如霜在他的心中,仍然有分量,雖則她已是他殺兄屠弟的生死對頭。在口中,他恨死了如霜;但在內心深處,強烈的仇恨之火,烙不掉如霜在他心中的愛恨。

  事到如今,他仍難相信往日對他深情款款的如霜,會做得那麼絕情。愛得那麼真,怎能在他假死之後,便下手殺他的兄弟?這鬼女人為何變得那麼快?

  他痛苦地吁出一口長氣,咬緊牙關,雙手的肌肉不住抽動,他感到手指甲快要嵌入掌肉中了,握得太緊啦。

  「如霜,你既是奉九幽天魔之命來殺我全家的人,為何要給我一段情來折磨我?」他痛苦地低呼。

  姑娘並不知他從蛇魔想起了如霜,大感訝異,大敵已至他卻不走,最後卻叫出這些話,她也感到慘然,低聲道:「大哥,如果我沒料錯,你對白姐姐並未能忘情。不要折磨自己,找白姐姐問問原因,好麼?大哥,我願伴你走一趟天涯,找到白姐姐……」

  春虹卻一咬牙,哼了一聲,大聲道:「不!我自己會找她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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