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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〇七


  九指佛一行人,在近三百雙怨毒眼神的注視下,一個個神情肅穆,直趨祭臺前止步。

  九指佛手持八寶紫金禪杖,立左掌躬身一禮,朗聲說:「南無阿彌陀佛!楊夫人萬壽無量,老衲稽首。」

  楊夫人略一點頭說:「老身未死,大師可感意外麼?」

  九指佛淡淡一笑道:「楊夫人言重了,老衲出家人,怎敢有此意念?」

  「大師此來,定然是要與老身公平一決,以了二十年前深仇大怨,是吧?」

  「正相反,特來申訴二十年來,老衲與朋友們所受委屈,請容老衲申訴。」

  武陵狂生嘿嘿冷笑道:「是申訴何以會與太清妖道同流合污麼?」

  「老衲正是此意……」

  「那就不必說了,今日回龍谷中,皆是白道英雄,絕不會施用詭計,或倚多群毆,定給你們一次公平的機會,你們來得正好。」

  「施主的魄力與作為,足以領袖群倫,只是因楊大俠之死,未免過於偏激了些,請讓老衲一訴。」

  「大師何必多費唇舌?任何雄辯,洗不掉你那天的滿手血腥和所造成的惡果。」

  「老衲不須雄辯,自會分曉。」他又向身後的紫眼人說:「師弟,你說說那天中,是如何設計在嶺上掛下長藤,援救眾俠出險的?」

  眾人全部一驚,紫眼人跨前說:「在下詹榮,與天如師兄一同授藝於大相國寺無塵方丈座下。江湖人極少在晝間看到在下的真面目,有人叫我夜遊神。回龍谷事發之前夕,在下奉師兄手諭,連夜趕赴谷中踏探,至發覺太清毒謀之後,已無法返回通知師兄,故斷然備下山藤,並遣人在谷口等待師兄告知一切,直至事發,崖頂出現了陰風散人妙聖,率一群賊人巡經左近,遂發生激鬥。正在雙手難支之際,先攀上的酒仙印老弟來得正是時候,嚇走了陰風散人,群雄方能出困。在下因恐露出真面目帶累師兄誤了大事,故急急撤走。」

  江南老怪夏田跑前一步,眨著鬥雞眼問:「詹老弟可記得閣下走時,所說的幾句話麼?」

  夜遊神朗聲道:「在下記得:諸位珍重,後會有期;時機未至,不可妄動。權將冷眼觀太清,看他能橫行到幾時。」

  江南老怪默然退下,突又喃喃地說:「是他,果然是他。」

  九指佛接下去說:「太清與楊大俠約鬥回龍谷之事,老衲事前確是毫無所聞,直至接到妖道在武昌府約談的柬帖,方略有風聞。老衲為免不測,便順道邀請了二十餘位知交,趕到武昌。諸位當瞭解,老衲乃是不過問江湖是非之人,但亦不能眼見白道英雄覆沒而無動於中,故在妖道重重埋伏,威迫老衲二十餘人退出事外不許過問之餘,毅然要求參與見證。妖道亦欲以殺雞儆猴之法,警告老衲,以便嚇唬老衲,日後不敢與他為難,所以允許老衲與二十餘好友前往。沿途,妖道監視極嚴,不許離開獨行,不然將對我等不利。老衲空自焦急,無可奈何。幸而到臨安府之後,敝師弟聞風趕至。詹師弟功力雖不登大雅之堂,但夜行之術出類拔萃,輕功超人,便乘夜潛入相晤。老衲別無他法,因時已急迫,便命詹師弟火速到回龍谷踏探,老衲即用傳音入密之術,與好友們商討,經一致同意,由老衲必要時加入楊大俠一方,任何代價在所不惜,全權交老衲相機行事。詹師弟在谷口派人留下柬帖,一入老衲手中,老衲便知大勢去矣!黑道兇魔共在谷中埋伏三百餘人,還不算谷外四周之人,老衲二十餘人即使加入,不啻飛蛾撲火。枉死無益,老衲便決定甘冒大不韙,分派各人依老衲之見行事。二十餘人中,俞伯平老友與天龍法兄,更是大智大仁大勇,甘冒天下白道人切齒報復之險,毅然出面冒險變節。老衲已得詹師弟所示,故留意爭取內谷退路,在發動奪路之頃刻,諸位不是從老衲所佔方位衝出的麼?也是老衲運杖阻擋住太清,方形成缺口的麼?俞老友的銀彈,世無其匹,彈出如聯珠,可貫壁穿牆,那天僅發一顆,首先引發楊大俠突圍之念,他也就成了白道英雄食肉寢皮的對象。直至楊大俠英豪壯烈殉身後,要不是老衲適時阻止太清毀屍之舉,譚施主與宋施主恐難逃出毒手。」

  武陵狂生怔怔地說:「那太清妖道奸毒過人,緣何不將你們毀在此谷?」

  九指佛漠然一笑道:「老衲在武昌府已經告訴了他們,已經傳書六大門派,告知我等赴約之事。事實上並無此事,但妖道不得不信,因老衲與少林掌門方丈密伽尊者瞿諦法兄,交情並非泛泛。且在行將翻臉之前,老衲已令一半好友乘機撤出,妖道投鼠忌器,不敢妄動。其實在老衲維護楊大俠靈骸之時,妖道確想將老衲超度於此,但老衲曉以利害,方幸逃過一劫。老衲擔承臭名二十載,苦無申訴之機,今群雄重聚回龍谷,老衲不得不冒萬死前來,不管諸位信是不信,老衲必須一申前情。言盡於此,諸位如不加置信,老衲與各位知交不再分辯,聽憑諸位卓裁。」

  老和尚說完,將八寶禪杖植於身前,神情肅穆合上雙目,緩緩跏趺而坐。

  金弓銀彈解下金弓笑道:「二十年前在此谷之中,俞伯平是第一個無恥之人。這張弓,跟隨我俞伯平一生,平生傷人不多,僅在浮屠古宅曾大開殺戒。老夫埋骨於此,卻不願此弓流落人間,被人用作殺人利器。」

  他左足踏住一端弓稍,右手握住另一端的弦峻,虎腰一挫,運神功向下一扳。

  天龍上人唸聲「阿彌陀佛」,也植了八寶禪杖說:「諸位請動手,時光不早,不必耽誤老衲西歸之期。」他也跌坐於九指佛之右側。

  驀地人影一閃,響起玉琦的沉喝:「諸位老前輩請慢!」

  喝聲到人也到,他一手把住俞伯平的右手,不讓他往下折弓。皆因武林中隨自己行道一生的兵刃,有些人曾有一種沒來由的忌諱,就是刃在人在,刃亡人亡,如果金弓一折,也許俞伯平自己就不想活了。

  谷中眾人皆垂下頭,曾參與回龍谷之役的群雄,全感到呼吸被壓迫,渾身流著冷汗。

  玉琦突向古莊主古如風問道:「請問古前輩,虎爪山那天,前輩是否曾與恨天翁在一塊兒。」

  飄萍生點頭道:「恩師在回龍谷冒險雖告僥倖,但二十年來心情痛苦非常,做弟子的心中難安,故請恩師在開封敝莊家廟中清養,恨無神術替恩師分憂。當知悉公子在河南府出現之時,老朽即兼程西上,欲將內情詳告,妄想消除回龍谷的二十年恩怨。同時即暗中請師叔出面,召請俞大叔前來開封聚會。到偃師之時,恰遇上恨天翁前輩,言及公子將赴虎爪山應約,邀老朽入山為公子開道。可惜那次公子捨身救人,我與恨天翁皆愛莫能助,而且與毒無常三人聯手搶奪木架,險些亦喪身虎爪山,如無毒無常以化骨螣蛇卻敵,恐怕那天三人皆得埋骨虎爪……」

  玉琦突然退在眾人之前,屈身拜倒,顫聲道:「玉琦在江湖行走期間,已對諸位老前輩在回龍谷之事,心中憬然生疑,至今終算撥雲見日,真相已明。玉琦僅代先祖及目下健在的諸位老前輩,叩謝諸位雲天高義,冒萬險成全之德。」說完,大拜三拜。

  武陵狂生與楊夫人,偕一眾老英雄,熱淚盈眶步下祭壇,向九指佛眾人走去。

  在眾人誠意致歉之際,江南老怪與幾位老友,拉了夜遊神詹明向壇側走向谷內議事廳。

  ***

  人群一動,玉瑄也略為離開原位,身後的飛爪歐朋,便現出半邊身軀,他那奇形的飛爪,也現出一半。

  夜遊神目光何等犀利?突然站住大叫道:「諸位,靜一靜。」

  眾人一怔,全向他這兒注視,鴉雀無聲。

  夜遊神目中紫光大盛,向飛爪歐朋一指,沉聲問:「那位小兄弟是誰?」

  玉琦搶出說:「天目山飛爪歐朋,他是晚輩好友。」

  所有的人,目光全向歐朋瞧。

  夜遊神哼了一聲說:「我知道他叫歐朋,但他的家不在天目山,而是在河南許州虛雲堡,名叫千面公子歐陽志高,也叫金蛇劍李芳,又稱神劍書生楊高……」

  話未完,左側的菁華立即撤劍飛撲。

  可是晚了一步,歐朋已經發動了。

  玉瑄正在聽夜遊神說話,突覺身後有警,正想躲閃,但已無及。他的功力比千面公子差得太遠了,對方又在他身後,怎閃得開?

  千面公子先發制人,已一把扣住玉瑄的左肩,右掌迫在他的背心靈臺上,向後疾退,大吼道:「站住!誰敢上,我先斃了這小子。」

  菁華怎敢上?行將撲近的玉琦,也懍然止步。

  楊夫人沉聲喝道:「請諸位散開,聽老身安排。」

  人影疾閃,四面一散,讓出祭壇附近三十丈的空間,全都撤兵刃戒備,防止千面公子突圍。

  場中,楊夫人和玉琦並肩而立,一旁是夜遊神。對面,千面公子挾持著玉瑄,雙方相距兩丈。

  「哈哈哈……」千面公子狂笑不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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