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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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處治了兇惡大漢,玉琦大踏步出了鎮北。里外是橫跨洛河的隨橋。這條橋叫天津橋,經過唐宋兩朝的大修,用大石築基,已不是昔日的四樓式浮橋了。目下天津橋雖北接府城南關,但算是城外。想當年隋唐盛世,城周六十里,幾乎包括龍門在內,橋北是宮城的端門,整座天津橋是城內的交通要道。那種盛世永不會再來了,經過一朝又一朝的滄桑,這座除了王世充、安祿山、史思明三個短命王朝外,曾做過十朝都會的名城(河南府的人只承認九朝),一代比一代縮小,把天津橋丟到城外去啦! 久雪初霽,宏偉的天津橋上,已有疏落的行人,一個個身穿皮襖或棉袍,頭巾遮住了臉面,誰也看不見對方的真面目,只有玉琦一個人是不帶頭巾的人。 橋頭欄杆上,倚著兩個高大的人影,一身全裹在羊皮長袍內,面向外俯視著洛河下的滾滾浮冰。 玉琦踏上橋,眼看對岸雄偉的城樓,心中暗叫道:「這兒該是我少年遊樂之地,但是,今日我才見到你的真面目;誰料到我會在邊荒異域,與禽獸為伍,含辛茹苦二十年啊!」 他感慨萬端,情不自禁長吁一口氣,這代表了他內心的一聲深長嘆息,他感到與那晚見到長鬍子伯伯時一般,內心隱隱作痛,也感到無比的辛酸。 倚在橋欄上的兩個人,也轉身到了橋中,迎面錯肩而過。橋寬約有三丈,可容雙車並行,這兩人竟然若無其事似的,在中間與玉琦擦身而過。 玉琦在陰山,雙絕窮儒用奇特的方法鍛煉他,時時刻刻都似乎有性命之憂,從小便養成極高的警覺性。 突然,他感到脅下一動,倏然回身。 那兩個高大人影,已袖著手泰然前行,錯出了五步之遠,看背影,意態極為悠閒。 他一摸腰帶「咦」了一聲,觸手處,多了一個紙卷兒。 他火啦!素昧平生,竟開起玩笑來啦,這不是找麻煩作弄人麼? 他正想扔掉紙卷,前面兩人卻突然轉頭,呵呵一笑,便又轉身走路。同時,他耳中清晰地聽到了語音:「收著,小伙子。」這是傳音入密絕學。 「站住!」他大聲呼喝。 兩人不予理睬,置若罔聞,若無其事地泰然自若,出橋走上了大道。 玉琦心中有氣,信手將紙卷兒納入懷中,大踏步趕去,他要問個明白。 怪!那兩個傢伙像是背後長有眼睛一般,急趕急走,慢趕慢走。 他火啦!這明明是有意戲弄人嘛,猛一提氣,展開輕功向前急射。 他一急上了輕功,前面兩人哈哈一笑,身形似電,向安樂窩飛射。 大街心,廢人死馬仍在,已有人趕著報官相驗,四周圍了不少人。 兩人的輕功快逾星飛電射,似乎足不沾地。玉琦用了十成勁,仍然保持著五六丈距離。他心中暗自心驚,也暗自警惕,他得痛下苦功,比自己高明的人委實太多了,如不力爭上游,豈能在江湖揚名立萬,報仇雪恨? 到了村緣,兩人影向右一折,竄入村舍叢中,只片刻間,便不見了形影。 玉琦只好放棄追蹤之舉,他不能穿房入舍去搜嘛,恨恨地奔回大道中,探手入懷取出紙卷兒一看,傻眼啦! 紙卷兒是一張上好的薛濤箋,一絲芝蘭幽香直透心脾,上面用極工整而點劃秀逸的行書寫著:「足下之至交已落入匪手,如欲拯之出險,請於今晚二更初,於白馬寺西側柏園內相候,屆時當為君一盡棉薄。恕不具名。」 「呸!我哪兒來的至交?見鬼!」他信手扔掉薛濤箋,剛跨了兩步,突又回頭道:「這人定然認錯人了。箋帶幽香,字體秀逸,似出自閨閣女子之手,我可不能讓箋兒落在歹人手中。」 他重又拾起,想撕掉,卻又納入懷中,一面走,一面暗自沉思,心說:「這事大有蹊蹺,反正無事,我何不在今晚前往一覷究竟呢?也許真有人需要援手。今晚暫宿於東關外火燒街,到白馬寺也方便些。」 他一面思索著可能遭遇的險阻,一面向天津橋走去。驀地裏,他腦海中突然隱約地映出兩雙深潭也似的大眼睛,一雙是譚茜茵的,另一雙是那位賣弄神技的馬上小姑娘所有。他拍拍腦袋瓜,喃喃地苦笑道:「咦!我怎麼會想到她們的眼睛上去了?」 他一挺胸膛,大踏步上了天津橋。 他走後不久,十幾個滿臉橫肉的兇猛大漢,驅馬奔到安樂窩,把半死的大漢帶走了。 稍後,南陽府城到處都出現了不三不四的岔眼人物,他們搜索各處客邸,要獵獲他們的野物。 *** 火燒街,那是宋朝流氓皇帝趙匡胤的出生地,那時這兒是最繁華的一條街道。靠南端,有一家著名的「南雒老店」,是這兒字號最老、聲譽最隆的高等旅邸。 可是,這南雒老店所住的客人,卻並不太高級,士子和腰纏萬貫的商賈,並不在這兒落腳,所住的人,全是橫眼睛粗臂膊的提刀帶棒武林朋友。 目下的店東,是個大肚子的中年人,叫做哈二爺趙深。他排行第二,見人經常哈哈一笑,所以人都叫他哈二爺,久而久之,他的真名反而被埋沒了。 一早,玉琦住進了這間南雒老店。凡是在東關落店的人,大多是前來懷古探跡,尋幽探勝的名流逸士。要是在春末夏初,或者秋高氣爽之際,西起府城,東至金鏞,到北面漢陵一帶,端的是遊人如鯽,仕女如雲。可是,目前大雪封山,隆冬正酷,鬼也不見形影啦! 南雒老店客人極少,兩隻小貓三隻小狗,寥寥無幾。 哈二爺今早沒往城內拜客,正在店櫃內與賬房先生聊天。玉琦一進門,哈二爺便感到這小伙子委實搶眼,不但雄壯如獅,且長眉入鬢,雙目像一漲寒潭之水,鼻如懸膽,嘴角旁泛著淡淡的略帶冷傲的微笑。看臉色,似乎是久歷風霜的顏色,那潛在的澎湃青春活力,卻溢於表面;乍看去,英風豪氣如光之四射,器宇超絕宛若雞群之鶴。 哈二爺第一眼就看出,這少年人定然不是泛泛之流。別看他衣著落拓,但掩不住他的神采。 自從這青年人落店之後,除了進早膳,未出房門一步,房內寂靜無聲,透著邪門。 玉琦在房內練功,他無法不在室內練,如想出郊外去練,耽擱時間太多了。 午牌一過,店中的氣氛突然顯得緊張起來,看不見的危機,逐漸迫近。 是的,危機來了! 「篤篤篤!」房門上響起清晰的叩門聲。 玉琦已練功完畢,正下地穿上直縫靴道:「沒聽招呼,休來打擾。」 門外有人答道:「客官,茶水來了。」 玉琦一怔,心說:「誰要茶水了?」但他仍然將門拉開。 門外是個瘦長的中年店伙計,捧著一個朱漆托盤,上面有一個青花細磁茶壺,兩隻茶杯,由那透出的一股清香中,可知茶品極高。 「誰教你送茶水來?」玉琦不悅地問,這並不是他沒有容人之量,而是在練氣行功之時,是不許有人打擾的,所以他落店之時,定然先行吩咐店伙,不聞招呼,絕不可擅自前來打擾。 店伙收了笑容,現出訝然的神色道:「咦!不是客官適才吩咐將茶送來麼?」 「絕無此事。」 「哦!大概是小可弄錯了房間。抱歉,抱歉!」店伙連聲道歉,賠笑著退走。 對面廊下,有一個身穿皮袍的矮個兒,向這兒瞥了一眼,信步走出內廳。 「老兄,也給我準備茶水。」玉琦向店伙的背影叫。 「是,客官。」店伙回身應喏,走了。 不久,仍是那瘦長個兒將茶送來,他一面將杯壺擺到几上,一面信口問道:「客官口音像是本府人,是由龍門鎮來的麼?」 玉琦又是一怔,但仍然據實地答道:「你的心思倒也靈巧,猜對了。」 「過獎,過獎!小可察言觀色,胡猜而已。客官可另有吩咐?」 「我會事先招呼。」 店伙含笑告退,順手帶上房門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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