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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三


  虎鯊羅力的確非常地幸運,逃出了死神的手掌心。

  他對長河鎮附近的形勢,幾乎可說了如掌指,什麼地方可以藏人,什麼地方可以找得到食宿;什麼地方可以藏污納垢……都瞞不了他。

  他領著姚文仲與雨露觀音,抄秘徑到達鎮東北十餘里的沼澤區。這地方包含在水妖俞魁的勢力範圍內,但所有的水賊皆不敢涉足其間,其中有浮沙、有泥坑、有蛇窟、有深不可測的水潭……總之,只有傻瓜白癡,才往這種無利可圖卻可有不測之禍的地方跑。

  長河鎮的漁民,把這一帶稱做鬼沼。

  到達鬼沼的邊緣,已經是午牌正末之間,暴雨如注,雷電交鳴。

  三人像是落湯雞,躲在一株巨樹下,巨樹並不能躲風雨,但總比在風雨中受罪好一點。

  「姚爺,你再留心看看。」虎鯊大聲說:「這場雨下得很糟,把浮沙泥淖都掩蓋住了。進去之後,除了蘆葦荻竹之外,只有一些毫無用處的小枝幹怪泥樹,一觸即斷。很抱歉,我不敢往裏走。要是沒有這場鬼雷雨,我還可以約略分辨何處可以走動,現在不可能了。」

  「人真藏在裏面?」姚文仲問。

  「我所知道的是,銀衣劍客另一群高手,確是藏身在裏面。原來在裏面裝神弄鬼潛修的煞神甘非,與神鰲廖頭領頗有交情,因此水妖不敢得罪這位會妖術的煞神,時時提防神鰲吞併他這裏的地盤。神鰲暗中與滌塵莊的人勾結,水妖曾經聽到一些風聲,因此也勾結外來的人自保,派湯姑娘與百變侏儒暗算你,並不完全是聽不戒禪師的指使,可能與他所勾結的外人有關。可以斷言的是,這批所謂外人,絕不是滌塵莊的這一批高手,至於銀衣劍客是否在內,在下就無法斷定了。」

  「不管他在與不在,我必須查一查。」

  「姚爺,請不要冒險,光是地勢的兇險,就不是你和湯姑娘兩個外人所能克服得了的。」虎鯊真誠地勸阻。

  「我一定要走一趟。」姚文仲堅決地表示。

  「這……好吧!在下拼死陪君子。」

  「你不必冒險,能帶咱們來,你已經情至義盡了。」

  「姚爺,大丈夫恩怨分明,我虎鯊也算是一條漢子。滌塵莊的狗東西逼我欺騙風雲會的人,冒充我騙他們的船入湖,以便一網打盡,事後居然要我的命,我實在不甘心。沒有我,你和湯姑娘絕對進不去的,八成要葬身在內,我罪過大了,這豈不是等於恩將仇報嗎?」

  「可是,你也無能為力。」

  「概略地勢我料想不至於完全迷失,只要小心些,而且有三個人可以互相照顧,何所懼哉?」

  「這……」

  「姚爺,我有個請求。」

  「你要求甚麼?」

  「湯姑娘蒙你不記仇,讓她追隨你,能不能也讓我做你的僕從?」

  「羅兄,在下怎敢當?你是一群人的首領……」

  「屁的首領,我那百十名弟兄,早就被水龍神併吞掉了,我已經淪落成一個跑腿的信差。」

  「姚爺,我們真需要人。」雨露觀音欣然說:「有羅力在,日後進入姥山,他將是你最得力的助手。」

  「羅力拜見主人。」虎鯊不管他是否答應,納頭便拜。

  「羅兄不必如此。」姚文仲急忙伸手去扶。

  「受禮啦!爺。」雨露觀音卻親暱地抱住了他。

  虎鯊四拜而起,也向雨露觀音抱拳施禮。

  「現在,把腰帶解下來當牽繩用。」虎鯊熟練地解自己的腰帶撕成兩半接妥:「用樹枝探道而進,最好能背一些五六尺長的樹枝備用,三人合力,可闖龍潭虎穴。」

  ***

  鬼沼的中心地帶,有一塊兩百餘畝大的小臺地,四周有不可測的死亡泥淖包圍,水草浮泥下隱藏著無窮兇險,可說是步步都是鬼門關。

  蘆荻叢中,建了一間草屋,一連三進外加廂房,是相當完善的大型茅屋。

  這裏,就是煞神甘非夫婦隱身的魔巢。

  六年前,在四川造反的楊應龍覆滅。這位梟雄從萬曆十七年起兵。二十八年覆沒,整整蹂躪四川貴州十年之久,攻城掠地,血流成河。

  煞神甘非,就是楊的謀士,綽號稱神機軍師。

  楊應龍兵敗自焚,子楊朝棟與罪魁禍首愛妾田雌鳳被擒,神機軍師卻跳下千尺危崖逃得性命,夫婦倆隱身巢湖鬼沼避禍,也埋頭苦修。

  地府雙殘也是四川的兇魔,目下是銀衣劍客的長隨,滌塵莊的人與煞神甘非有往來,就不足為奇了。

  大雨傾盆,茅屋中主客款談甚歡。

  虎鯊的消息大致算是正確的,但在時效上嫌慢了些。滌塵莊另有一批人,的確曾經在此地逗留了一天半之久,但巳牌左右便動身離開了。午前不久,銀衣劍客這才帶了俘虜南門靈鳳光臨,受到熱神甘非夫婦的熱烈歡迎。

  內堂顯得特別幽暗,院子裏風雨交加,兩座小窗皆已關閉,因此堂內點起了燈。

  除了可容主客雙方落坐的窄小廳堂之外,其他地方擺滿了各種奇形怪狀的人獸木雕,和令人莫知其所以然的擺設,壁上有大大小小的神龕、怪畫、符籙、法器……整座內堂陰森莫測,鬼氣沖天。

  客人已得到警告,絕不可觸動任何物件。

  主人煞神甘非,與客人在堂上品茗。這位煞神年已花甲,鬚髮已斑,大馬臉臉色蒼中帶青,三角眼依然放射出可怕的懾人冷電。穿在身上的寬大黑袍,不知裏面到底暗藏了多少殺人的法寶。

  三位客人中,銀衣劍客是話說得最少的一個,大多數時間,是地府雙殘與主人敘舊,暢談當年造反時的得意事,說到失敗經過,難免感慨萬千。

  煞神甘非與楊應龍的愛妾田雌鳳,曾經有過一段露水恩情,目下他的老妻不在,與老友談起當年那段風月情,難免眉飛色舞。

  「少莊主,好花該折當須折,莫待無花空折枝。」煞神終於向銀衣劍客說話了:「想當年,田雌鳳號稱四川第一美女,天生的尤物,楊大帥為了她,不惜掀起狂風巨浪。老夫那時,如果為了大局著想本該將她帶離四川的,卻一再因循,結果是讓她在京師受磔,痛哉!這位南門靈鳳,你最好早些把她據為己有,風雲會的高手陸續兼程趕來,多耽誤一天便多一分危險。」

  「小侄已有萬全準備。」銀衣劍客信心十足:「家父的幾位在江湖德高望重的朋友即將趕至,小侄打算在姥山會期之前,帶她潛赴府城,公開舉行婚禮。」

  「她肯嗎?」

  「不由她不肯。」銀衣劍客傲然地說。

  「假使她抗拒,在婚禮時撒野,如何?」

  「不會的。」

  「你有把握?」

  「是的。」銀衣劍客邪邪地笑:「這幾天中,假老伯府第安頓,生米先給她煮成熟飯,連哄帶騙,她就不會不肯了。」

  「對,你懂就好。」煞神放下茶杯:「你們可以回房休息了,老夫到外面走走。」

  「甘老哥,風雨這麼大,為何要往外走?」薛忠訝然說:「怕風雲會的人趕來?」

  「不是。我這裏是血池地獄,比你們四川的地府兇險一百倍,沒有人能走近而不死。我擔心你那位姓于的小子,恐怕他會暗中跟來,我帶他出去時,知道他在途中留下許多暗記。」

  「大嫂不是在他出去的地方監視嗎?」

  「風雨太大,我那老伴上了年紀,耳目有點不靈光了,我總有點不放心。」煞神說完,立即領客人出堂。

  ***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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