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鋒刃綺情 | 上頁 下頁
一二六


  農舍側方不遠處,三株足有兩人合抱的銀杏樹像巨人,僅這三棵樹的銀杏收成,就夠這家農舍一家三口一年的生活費了,三棵銀杏都是雌性可以結實的。

  點龍一筆樊人傑人才一表,氣度雍容,穿寬大的青長衫,如果腰間的筆囊換成扇袋,那就神似一位士紳或者貴戚名豪了;走在街上沒有人敢說他是江湖令人視同毒蛇猛獸,陰險毒辣可使用幻術殺人,筆中藏有毒針的可怕殺手刺客。

  他對面,卻是相貌猙獰,像猛獸也像屠夫的南人屠范一信,眨黃的虯鬚戟立,露出令人覺得蠢笨的可笑鯰魚嘴,怪眼一瞪,可把膽小的人嚇得半死,兩人面對一站,形成強烈的對比,士紳碰上強盜。

  「我們在揚州欽差府有內線,的確證實你們並沒勾結要命閻羅那些人轉手弄走了貢船。」點龍一筆說話慢吞吞,真有名人士紳的氣概:「再就是貢船的確在當夜駛過揚州而非駛往泰州,在三汊河附近失蹤,無法查出是走儀真呢,抑或是下瓜洲;當然,更可能在附近藏匿,所以你們不斷在這一帶活動。你是副教主,杭教主的內弟,應該曾參與機密大事,一定知道些什麼,對嗎?」

  濁世威龍兇殘中另有精明的一面:「你所要的,我們根本沒有,把亂栽贓便咬定是理所當然的事實,怎麼可能有結果?一教一門的人已經傷亡過半,要不是丟掉貢船不甘心,早就該逃至天涯海角隱姓埋名了,犯得著在這裏等所有的牛鬼蛇神死纏不休?你們實在很蠢,知道嗎?」

  其實,所有前來參與追尋的人,都想過這令人迷惑的問題,每個人的猜想都不一樣,所以都不想輕易放棄。

  按情理推測,一教一門不論成功與否,都應該當時就遠走高飛了,強盜或鼠竊作案,不管成功與否,唯一可做的事是遠離現場活動,死傷日增依然不遠走高飛,委實不合情理,令人莫測高深。

  摸清情勢想通了的人,失望地先後離去,抱著希望財迷心竅的人,不死心仍然紛至沓來。

  「等咱們消滅你們八九成門人子弟,擒住你們一些首腦之後,就知道咱們蠢不蠢了。」點龍一筆舉步離去:「上次見面你們非常幸運,下次可就得肝腦塗地了,除非你們帶咱們去取出貢船,不然你們注定了要被殺絕死光。告辭!」

  「好走。」南人屠也轉身便走。

  雙方都在等,都在準備慘烈的生死一搏。

  絕劍應該毫不遲疑發動攻擊的,等候對他不利,拖至天黑,一教一門的人就可以一逃千里脫身不難。可是,久久毫無動靜。

  攻擊,當然得付出可觀的代價,大群臨時結合想發橫財的江湖人精,誰也不願意自告奮勇打頭陣,打頭陣必定危險高,人死了不可能享受財寶啦!何況迄今為止,誰也沒見到貢船的財寶。

  ***

  揚州欽差府的大群走狗,來得不算快,船一靠河倉碼頭,便分了一半人清查船場,拘提沒領有憑證的私船船主,抓當地吃水飯混混,嚴厲拷問貢船被劫的當夜與次日凌晨,這些人的行蹤活動,與及所看到河上船隻有何異樣狀況。

  另一半人兵分三路,出鎮郊全力搜索。

  趙辛在揚子茶社透露的可疑信息,發生了作用,欽差府的走狗,改變了偵查方向,肯定被劫貢船改裝偷越府城的可能性不假,改向府城以下河面追查可疑徵候,以便找出被劫貢船的去向。

  人還沒出發,三個身材特別雄偉的人,在街南的一家小雜貨店前,面對通向鎮東的小街口指指點點,商量分配路線的細節,身分地位不低。

  店門左側的兩個青衫客,背著手向不遠處的碼頭眺望,也像在眺望街景,不介意三個走狗在旁嘮叨。

  另一位五短身材的佩刀走狗,大踏步向三位同伴走來。突然看清兩位青衫客的面貌,怪眼一翻站住了。

  「我好像見過你,在高郵。」佩刀走狗指著右首的青衫客:「幹什麼的?」

  「聞風趕來看風色,準備發橫財呀!」青衫客暴露江湖人身分:「賞格有一萬兩銀子,一萬兩銀子可以買一座村莊哪!人為財死,鳥為食亡;為了一文錢捅對方一刀,平常得很,一萬兩銀子,很可能引起一場戰爭呢,誰不想拚老命賺到手呀?」

  三個走狗一怔,不約而同靠過來。

  「你老兄在鎮上遊蕩,悠閒得很,並沒積極進行偵查,哪能發得了橫財?」那位豹頭環眼走狗逼近青衫客,態度倒還和氣:「也許胸有成竹,勝算在握,只需等候時機。兩位老兄貴姓大名?」

  「我姓韓,他姓趙。」青衫客拍拍同伴的手腕表示引介:「江湖混世者姓名十之八九靠不住,不要計較好嗎?我就不想請教你老兄的名號。」

  「唔!有道理。聽到什麼風聲了?」

  「我感到非常奇怪迷惑。」姓韓的顧左右而言他:「好像大家都不怎麼熱衷找貢船,反而對互相打殺的事興奮踴躍。鎮東北郊榜林至桑里那一帶,人都興奮欲狂蜂擁而去,要找一教一門的人,真蠢哪!一教一門的人並沒抬著貢船走呀,湖廣欽差府的人去了,絕劍那些人也去了,好像儀真高欽差府的人也去了,一些江湖好漢也去了,能分得了多少財寶呀?所以我不想做傻瓜也跟去。」

  「你不懂。」走狗淡淡一笑:「你們只有兩個人,任由你們搬也不搬不了多少財寶。」

  「所以,我們不去呀!」姓韓的聳肩,偕姓趙的同伴向街南走了。

  ***

  不遠處一座茶社內,倚窗一桌有四位茶客,透過窗口,可看到走狗們與青衫客打交道,相距不太遠,但不可能聽到談話聲,只看到雙方比手劃腳狀甚融洽。

  「那兩個青衫人氣概非凡,人才一表想不到竟然投身欽差府做走狗任眼線,真是人不可貌相。」坐在下首的中年潑皮打扮大漢,也在窗口指指點點:「這也難怪,天下洶洶,民不聊生,唯一可以發財獲得權力的途徑,就是投入欽差府做走狗劊子手。他娘的混賬!」

  「那人姓韓。」另一人冷冷一笑:「在鹽務署作稅丁,在高郵我見過他,相當神秘,我還真怕他。」

  這人是高郵四霸天之一的鬧江夜叉黃河清,和韓稅丁打過交道,這位仁兄終於離開高郵是非地,躲到揚州逃禍災避風頭。

  欽差府的走狗,吃定了地方的豪強,稅區內的城狐社鼠大多數與走狗狼狽為奸,共謀私利,無所不為。

  地方豪強天膽,也不敢和走狗作對,即使心中有正義感,也不敢形於表面,敬鬼神而遠之,鬧江夜叉怕韓稅丁,天經地義,理所當然。

  「黃老哥,你們真的對皇貢被劫的事,的確毫無所知,沒牽涉到豬婆龍那些好漢?」同伴正色問。

  「老天爺!咱們怎知道外地強龍的動靜?」鬧江夜叉滿臉委屈:「你知道前後幾天裏,有多少外地超級強龍經過高郵?有多少官方的要員權威在附近興風作浪?咱們高郵四霸天,哪一天不灰頭土臉岌岌可危?他娘的!我早該離開避風頭的,幸好還來得及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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