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鋒鏑情潮 | 上頁 下頁 |
一八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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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手如來見大勢已去,心中大恨,但仍強按心頭怒火,向側閃避,一面叫:「天玄道友,請聽老衲一言,再……」 「少廢話,你認命吧。」天玄觀主搶著叫,跟蹤追到。 千手如來仍不住利用樹幹掩身,一面退一面說:「彼此間容有些小誤會,你我皆是明理之人,何必……」 天玄觀主狂笑道:「不錯,等你砍下貧道的腦袋做溺壺時,你更會和貧道說理了。接招!你為何沒有勇氣挺身而鬥呢?你當年的威風何在?你不衛冕你的名號?上!為你夢想中的武林霸業而戰。」 千手如來氣憤難當,大叫道:「道友,休迫人太甚。」 天玄觀主也大吼道:「你差遣走狗一再和我的黑龍幫為難,火焚九華觀,死傷門人弟子上百,從池州打擾本幫的買賣,沿江血流成河。一而再,你還有面目和貧道理論?老狗!今天不是你便是我,把你的渾身零碎全搬出來,貧道替你招魂。」 千手如來暗暗叫苦,天玄觀主的藝業他知之甚詳,兩人的功力在伯仲之間,勝算不大,而且他久鬥君珂,真力損耗極巨,腳下和劍把中的暗器只能發射一次,沒有機會再安裝,勝算已失,怎能再拚?他一咬牙,來日方長,日後再和他結算不遲。 他打定主意脫身,挺劍揮出說:「老衲也替你超度,納命!」 兩人立即展開搶攻,劍上風雷驟發。千手如來已相度好形勢,一面進招一面向後徐退。 地下,君珂體內師魚解毒散的藥力已經行開,但奇毒已在激鬥中滲入心室,一時還未能復原,右腿上的追魂釘深入肉中,左肩的奪命針也不易取出,稍一移動,便感到痛入心脾,難以忍受。 他掙扎著忍痛坐起,向在千鈞一髮中出手救他的綠影看去,只覺心中一緊,暗叫道:「天!是她,她為何要捨命救我?」 綠影仰面朝天,不住扭動喘息,想掙扎著翻過身來,看面容,竟然是琵琶三娘。在她身旁不遠,扁了的銀琵琶弦斷紐散,靜靜地靠在樹根下,依然銀光閃閃。 她劇烈地喘息,虛脫地叫:「君珂,君……珂,你……你可無……無恙?你……」 君珂感到心潮一陣的激動,猛地奮起餘力,拚命向她爬去。他知道她已到了瀕死關頭,仍然掛念著他的安危,置自己的生死於不顧,這份感情,委實令他刻骨銘心。雖則她曾經是他的對頭,而且曾打了他一針,這次她竟然捨命救他,顯然,她對他的感情,是愛而不是恨,可算得是世間最可憐的癡心女人。 松林中,除了屍體已沒有活人了,殺聲已遠。群雄正在遠處拚老命。 *** 夜幕低垂,西天的晚霞已經逐漸隱去,白天過去了,黑暗行將麇臨大地。 早先跟蹤天玄觀主一群好漢的穿披風怪人,正用輕悄的腳步,抱著憑弔戰場的心情,踏入松林巡視,微風掀起他的披風,現出披風內層金光閃閃的布料。不用猜,他是金羽大鵬田克榮。 金羽大鵬身後半里地官道左側,帶大鋼鉤的人正伏在草中,向遠處一對行將力盡的冤家注視,直等到他們兩敗俱傷,互相倒在血泊中,方站起信步入林,一面走一面喃喃地自語:「這些江湖狠賊,多死幾個天下不知要少生多少事,唉!真是罪有應得。哦!我得再追蹤那自私自利的卑鄙小畜生了,也許在他口中,可以得到小老弟的消息哩。」 君珂的左足尚可用勁,他連滾帶爬掙扎到了琵琶三娘身邊,看到了她脅下的傷痕,只感到一陣涼氣由丹田下往上升。 「沒救了,這一劍已毀了內腑,貫穿了腹膜。」這是他的結論,想救也力不從心。 她仍在喘息,鮮血從創口中有節拍地一次次向外流,她額上全是豆大的汗珠,臉色灰白,脂粉掩不住她已現蒼老的容顏,吃力地呼喚,聲音逐漸降低:「君珂,君……珂……你……」 君珂伸出尚可移動的右手,緊緊地握住她不住顫抖的左手,淒然大叫道:「商姑娘,商姑娘,我是君珂,你能聽到我的聲音麼?」 琵琶三娘也許已聽到他的聲音,茫然地睜大著黑白分明的眼睛,但這雙眼睛已不能轉動,眼球已呈散光之象。她的左手似乎仍有些少知覺,回握著君珂溫暖的大手,從他的聲音和握力中,她拉回了一些渙散了的神智,抽搐著說:「你……你傷……傷了嗎?」 君珂一陣心酸,大聲叫:「商姑娘,我好好地。你身上可有療傷聖藥?我得救你。」 「晚……晚了,我……知道。君珂在我臨死之前,我……我要告訴你一……一些事,但……但你不……不恨我。」 「你不能再說了,保全一分元氣吧。」 她伸出顫抖著的右手,在他臉上不住撫摸,手冰冷而無力。驀地,她喘過一口長氣,深深地猛吸,灰白的臉頰泛起一陣淡淡紅潮,臉上出現了一抹痛苦的慘笑,說:「啊!我終於觸摸到你了,這不是夢。君珂,告訴我,你……你恨我麼?」 他發狂地按住她的肩膀,酸楚地叫:「不!商姑娘,你捨身救我,我感謝你還來不及,怎會恨你呢?」 她又喘過一口氣說:「我的精力已恢復了,請聽我說。華山紫鳳是愛你的,我不該自私……」 她斷斷續續地將在徽州府如何與銀劍白龍設計,如何洩漏華山紫鳳有銀犀甲防身,如何引誘華山紫鳳至小樓探看,銀劍白龍如何淫辱華山紫鳳的前因後果一一說了,直說至仙霞嶺途中,銀劍白龍與金羽大鵬會合的變故為止。最後說:「本來,你與華山紫鳳確是天造地設的一雙,因我之故,不但拆散了你們,更在你們之間種下了仇恨的苦果。君珂,原諒我,原諒我這不幸的苦命女人。」 「商姑娘,你沒有錯,用不著自疚。」他痛苦地叫。 她臉上的紅潮逐漸退去,迴光返照的時期快過去了,手無力地下垂,仍在說:「自聽到你的死訊,我痛不欲生,浪跡江湖找尋銀劍白龍徐圖報復,可惜天不佑我,難償宿願,請記住,金羽大鵬不是個好東西,不可與他交朋友。我……我要走……走了,你去……去找華山紫鳳吧,她……她恨你但……但她仍然愛……愛你。君珂,親……親我一親,我……我九泉瞑……瞑目……」 她的話幾模糊不可聞,臉色死灰,大汗已斂,臉上的肌肉在輕微地痙攣扭曲,出氣多而入氣少。 他淚下如雨,抱住她在她頰上印了一吻,喃喃地說:「商姑娘,你安靜地去吧,祝你九泉路上平安,我在陽世替你祝福。」 她臉上的肌肉開始鬆弛,露出了一絲笑意,氣息徐止,大眼睛緩緩合上了。 「祝……祝福你,君……坷,君……」話未完,她像睡著了一般,全身上震,隨即寂然不動。 君珂體內餘毒漸清,身上精力逐漸復原,已能用勁了,勉強將她的屍身抱在懷中,緩緩站起說:「商姑娘,你放心地去吧。我要找一處山明水秀的地方,安葬你的靈骸。我這一生中,將永遠懷念著你對我的恩情與癡愛,這將是我心靈的沉重負荷,但我很樂意承受。」 一個模糊的人影,在他身後站立了好半晌,但他精力未復,竟然未生絲毫警兆,那人影的手伸向他的肩上了。 他向黑暗中徐徐舉步,仍喃喃地說:「活著,是一大的痛苦,死了,也許是一大解脫,唉!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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