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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七


  姬玄華猛地向前仆倒,把姑娘也拖倒了。

  冷風呼號,他聽到了身後有異響。

  兩個人影飛躍而至,手腳齊出,分別向兩人的背部攻擊,腳踹掌拍,要將兩人加快踹落浮泥區。

  是大煞喬森、接引使者,用勁太猛,目標突然消失,失去阻擋的著力點,收不住衝勢,驚叫著向前衝落,一下子就浮泥及胸。

  「救……我……」大煞喬森狂叫掙扎,動一下就下沉一寸。

  姬玄華拖起姑娘,兩人渾身泥水狼狽萬分。

  「她……她救了我們。」姬玄華向對岸說,失聲長嘆:「她恐怕完了。」

  「救我……」接引使者也狂叫求救。

  「你拉著我,我先走。」姑娘心上感激,比姬玄華還要焦急。

  「折蘆葦探道走。」姬玄華奔向一旁的枯草叢:「路一定不在那一邊,往左移。」

  大煞與接引使者不見了,浮泥恢復原狀。

  鏡花妖的右手,四指已沒入二煞的左肋下,抓牢了一把內臟,左手叉住二煞的咽喉。

  二煞的雙手,也像利錐一樣,插入鏡花妖的腹部,連手掌也深入一半。

  兩人的手上功夫十分厲害,功力相當兩敗俱傷,倒在地上依然緊纏在一起,都瀕臨生死邊緣。

  「你……你知道嗎?」鏡花妖氣促聲變,臉上居然有扭曲的笑意:「他……他就是我……我說的真……真正的男……人……」

  「嗄……」二煞冷梅舌頭外伸,口中發出怪聲。

  「我不……不再受你們迫……害……了,呃……」鏡花妖終於昏厥了,是痛昏的,雙手仍然死扣住不放。

  二煞冷梅停止掙扎,老眼瞪得大大地。

  ***

  三個人衝出一處灘岸,叫苦不迭。

  這是一處遼闊的湖灣,像人的手掌,少說三四里寬廣,黃濁的湖水被風吹起一陣陣波濤,到底有多深?有否爛泥澤?要想涉水,真需有賭命的勇氣。

  「天絕我也!」生死一筆仰天長號。

  身後傳來一聲冷哼,似乎發自耳畔。

  生死一筆的判官筆,筆尖幻發出的的光華。

  勾魂無常的粗大勾魂鏈,抖得克啦啦怪響。

  袖底乾坤侯曉風的拂雲袖,是袖功中威力可怕的三大袖功之一,但他平時用劍,致命的絕技是袖,鏡花妖已是江湖武功赫赫有名的女人,也禁不起這老魔一袖。

  三人在岸旁列陣,置之死地而後生。

  三丈外,姬玄華從背上放下屍體已僵的鏡花妖,手一抄,單刀出鞘。

  姑娘鳳目紅紅地,冷然撤劍。

  「趕盡殺絕,你這算什麼?」生死一筆咬牙切齒:「閣下,留一份情義。」

  「我是向你們學的,不要向我說一些你們也不肯信的大理由。」姬玄華冷靜下來了,急躁一掃而空:「你這位殺人如麻的東廠大檔頭,居然要求留一份情義,你不覺得可恥嗎?你比在天牢被虐殺的書生周順昌,低下卑劣得完全失了人樣,他被割得體無完膚,仍然至死罵不絕口,虧你還是一個殺人如麻,武功超絕的武林強人呢!呸!」

  「我還你兩萬銀子的債。」

  「你有嗎?」

  「一袋紅綠寶石一百二十粒,來自天方紅毛賈。」生死一筆從懷中掏出一隻羊皮袋丟出:「足三萬兩銀子,給你。」

  那時,廣州、泉州、杭州,都是對海外貿易的指定大埠,設有招待紅毛番(西洋各國)的接待站,大量出口絲綢瓷器及農產,換回大量的銀錠珠寶珍玩。當時大明寶鈔早已成了廢物,市面已可使用金銀,以銀為主要貨幣,而各地所產的銀數量有限,商人從國外進口大量的銀改鑄行使,對外貿易極為活絡。當時在沿海各大埠,西方白種人、黑人、南洋人,數量不下於十萬之多。鄭和七下西洋,軍艦直抵非洲東岸,開展了空前絕後的海上霸權,打開了對外貿易的門戶,西洋的科技、宗教、貨物,源源不絕從海上傳來,比發展了兩千年的西域絲路,更興旺百倍,所以世稱海上絲路。

  「這是我的。」姑娘搶著說:「你們在揚州計算我,幾乎要了我的命,我不殺你,這袋寶石正好賠償我的損失。」

  「小女人,你值得這袋寶石嗎?」生死一筆怪叫。

  「她是無價的,老狗。」姬玄華說:「這一袋寶石,還委屈了她呢。」

  「她配?」

  「南金剛的愛女,你說配不配?」姬玄華大聲說。

  生死一筆臉色一變,目光落在寶石袋上。

  「不要看了,那袋寶石永遠不是你的了。」姬玄華鄙夷地冷笑:「原來你一直不願和我面對面,作英雄式的了斷,原因在此,你想留得性命,享受你造孽得來的財富,到頭來你仍然得將身外的一切丟開。」

  「那是李公公要我親自面交魏公公的寶石。」生死一筆咬牙說:「這些年來,老夫其實在犯人身上,沒賺了多少錢,老夫只是奉命行事,每一分錢,都是我憑本事用性命賺來的。」

  「是嗎?」姬玄華揚刀徐徐逼進。

  「你殘忍地奪走了我的一切。」

  「是嗎?」

  「你殺光了我的人。」生死一筆痛心地疾首厲叫。

  「是嗎?」

  「你已經逼得我無路可走。」判官筆舉起了。

  「是嗎?」

  「人不能做得太絕……」

  「狗屁!」姬玄華沉叱,揮刀直上。

  袖底乾坤從斜刺裏閃電似的衝出,挫馬步雙袖齊揮,袖風似狂飆,渾雄無匹的勁道山湧,真有風吼雷鳴的聲勢,猝然急襲先下手為強,掏出了平生所學,全力施展勢在必得。

  任何蓋世奇功,攻不中目標也是枉然。姬玄華右移兩步,左手一拂袖風餘勁一洩而散,身形疾轉,灼灼刀光仍向生死一筆激射。

  姑娘也依樣葫蘆猝然急襲,閃電似的衝到扭身一腳疾飛,把還沒收勢的袖底乾坤,踢得飛起丈高往泥澤掉落。

  「錚!」一聲暴震,判官筆封住姬玄華雷霆似的一刀。

  勾魂無常到了,勾魂鏈重重地擊中姬玄華的腰背。

  姬玄華立地生根,反而抓住了纏腰的鐵鏈,人旋刀轉,兇猛地把勾魂無常拉近,鐵鏈的重擊他承受得了,旋拉的速度快極,刀光形成圓形光環,掠過勾魂無常的脖子,勾魂無常的腦袋飛墜丈外,脫手丟鏈屍體栽倒。

  「錚!」火星飛濺,飛起的勾魂鏈尾,擊中電射而來的判官筆。姬玄華利用鏈應急,得心應手。

  刀光乘隙吐出,筆直貫入生死一筆的胸口。

  姬玄華飛退丈外,解開勾魂鏈往腳下一丟。順手拾起寶石袋拋給姑娘,這才冷然盯著一步步向水際退的生死一筆,虎目中冷電徐徐隱去。

  生死一筆丟掉判官筆,雙手抓住插在胸口,刀尖從背肋透出的狹鋒單刀刀身,瞪大的雙目狀極可怖,張口叫不出聲音,一步步向後退。

  姬玄華大踏步上前,拾起判官筆。

  「這是我帶給費老哥的信物。」他向丟掉劍從身後抱住他的姑娘說:「受人之託,忠人之事;所以我不能讓罪魁禍首活著回京。」

  「我陪你回去除去那些貼刑官,他們才是真正罪魁禍首。」姑娘說:「他們不會住在荀家的貨船上,在他們的座舟行刺輕而易舉。」

  「不必了,那是費老哥的事。」姬玄華將她拉到前面,緊擁她入懷:「你放心,他絕不會損及荀家的船。那些貼刑固然可惡,但他們才是真的奉命行事。真正乘機陷害、羅織、屠家、謀財的人,就是生死一筆這一類大小檔頭,浩園慘案是這老狗一手促成的。」

  生死一筆終於厲叫一聲,摔倒在泥澤中泥水四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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