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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八


  ▼第二十七章 神出鬼沒

  他要向東廠專討兩萬銀子的債,這家農戶要想擁有這筆銀子,要辛苦工作一千年。

  巡撫署的走狗,不算外快,更不算非法所得,每月也淨領一百五十兩銀子,比毛巡撫本人正式的俸祿也多一倍。

  難怪有那麼多人,願意冒生命危險,鋌而走險刀頭舔血,多賺多花死了也痛快。

  蠶吃桑葉的響聲,並沒影響他銳敏的聽覺,蠶房外有人躡手躡腳接近,輕靈的腳步聲瞞不了他。

  他正在伸手逗弄那些粗如小指的蠶寶寶,並沒抬頭向外瞧。

  「有事找我,只要招呼一聲,水裏火裏,我殺神姬玄華奉陪。」他聲如洪鐘,聲震室外:「誰要是膽敢傷害這些生活困苦的可憐蟲,姬某如不把他剁碎餵豬,就是狗娘養的,從此不再在江湖現世。」

  「咱們談談。」外面的人說:「在下絕無惡意。」

  「到前面大池塘的柳樹下等我。」

  「在下候駕。」

  他踱出院子,那人已經飛越廂房的屋脊。

  「是這個混蛋!」他自語:「一定滿臉霉相。」

  ***

  鬧湖蛟倚在柳樹幹上,的確是一臉霉相,扮成一個村夫,往昔的雄風再也不存在了。

  「前天晚上你沒攻上船?」姬玄華走近:「你這狗養的倒有幾分亡命英雄氣概,膽敢反叛打起專使的主意來了,狗改不了吃屎,強盜永遠是強盜。」

  「我上了船,而且宰了一個用匣弩的人,也挨了一矢。」鬧湖蛟拍拍左肋,大概傷勢輕微:「生死一筆那混蛋,竟偷向蘇州衛借來了匣弩火器,是準備殺你的,我卻差一點點做了您的替死鬼。」

  「生死一筆和飛天豹子,發誓要剝你的皮,昨天追入太湖的人還沒回來,你卻躲在城外快活。那天晚上我躲在倉房一帶,你這混蛋卻搶先一步下手,誤了我討債的事,我還沒找你算賬呢!你還敢來找我?」

  前天晚上,是費文裕冒充他,帶了他的雁翎刀,故意吸引走狗眼線注意,也表示虎丘生祠受到旱天雷搶劫,與他無關。

  其實他已經知道鬧湖蛟的計謀,鬧湖蛟與往昔的賊夥定計,他就在室中潛伏,心中一動,決定提早向走狗下手,讓水賊們牽制生死一筆一群高手,他放心大膽洗劫走狗,還真沒料到生死一筆,弄來了匣弩和九龍筒來對付他,鬧湖蛟真的幾乎做了他的替死鬼。所以,他見了鬧湖蛟心中好笑,也突然興起惺惺相惜的念頭,敢和東廠專使作對的人,值得相惜喝采。

  五嶽狂客那些人,如果不是與走狗們作對,他才懶得和他們打交道呢!本來就是道不同的天生對頭,不互相仇視打起來已經不錯了。

  「我找你,想和你談一筆交易。」鬧湖蛟說:「我幫你造勢讓你順利討債,你配合我搶他們的運貨船,表面上兩不相涉,暗地裏聯合行動各取所需。你的實力,我的人手,聯合行動就是成功的保證,有興趣嗎?」

  「廢話!我搶貨來幹什麼?」

  「貨船上有他們暗藏的金銀珠寶……」

  「你算了吧!那是假的,我的消息來源絕對可靠,金銀珠寶早已秘密運至虎丘魏奸生祠藏匿,就在你們襲擊專使船隻,旱天雷洗劫生祠的前一個更次,搬上事先修妥的快舟,駛往滸墅關遠走高飛了。」

  「那是從杭州先後秘密運來藏匿的珍寶,與及李太監存放在織造署的珠寶珍飾古玩。而生死一筆先後三批專使搜刮來的金銀珍寶,的確要親自帶走藏在船上。」

  「別說外行話了,閣下。」姬玄華冷笑:「金銀確為李太監的,已經換了莊會票,搶到手也是廢物,只有他們在京都才能兌現。我不是普通的強盜,不搶貨物,那不是我的風格,免談。」

  「那麼,你的債永遠討不到了,他們隨時都可能動身,你既上不了他們的船,也弄不沉他們的船,船一發航,你只能乾瞪眼。」

  「船與貨是荀秋陽南貨行的,荀東主是規規矩矩的生意人,交通官府不是他的錯,情勢不由人,他不敢不交通官府。」姬玄華沉下臉鄭重地說:「只有你這種下三濫的強盜,才什麼人都搶。不要在我身上打主意,老兄,姬某不做這種難以安心的買賣。」

  「你會後悔。」鬧湖蛟失望地說。

  「人生在世,哪能事事如意?很多事做與不做都會後悔,我前天晚上所做的事就十分後悔。」

  「你沒動手是幸運……」

  「我不是指被你們搶了先的事,而是指我慢了一步,該發不發,事事謀而後動,錯失了良機,你走吧!我這附近經常有人伺伏,認識你的人很多,若不走你一定永遠後悔。」

  姬玄華下逐客令。

  鬧湖蛟打一冷戰,警覺地向四面張望,眼中有極端警戒的神情,隨即匆匆走了。

  ***

  一聲長嘯劃空而至,綿綿不絕變化萬千。

  嘯聲的種類甚多,本來是一種單純的,發洩感情的奔放表現,後來演變成為表達各種訊息傳遞消息的信號,利用舌頭與音量的控制,發出各種變化多端、綿綿不絕可以及遠的聲音,已經不再局限於仰天長嘯發洩胸中快意的意象了。

  如雷霆橫空,若天風降臨,似萬馬千軍奔騰呼號,像驚濤拍岸……似乎連大地也在震撼,林木簌簌波動,這嘯聲真有遠傳千里外的威力。

  姬玄華出現在農舍至楓橋鎮的小徑中,腰間佩上了雁翎刀。

  迄今為止,他出現在大庭廣眾間,從來不帶刀,因為無此必要,他不是殺人的屠夫。現在,他帶了刀。嘯聲傳警,表示將有勁敵光臨,勁敵已被費文裕所發現,這嘯聲是費文裕所發的。

  農舍至楓橋鎮僅兩里左右,他要主動向勁敵挑戰,以免累及農舍一家老少。

  他在明,費文裕在暗,合作日漸圓熟,如非來了真的勁敵,費文裕不會用嘯聲警告他,所以他要帶刀。

  他有點懷疑,生死一筆怎麼可能在這時候,派出大批高手遠離府城對付他?那走狗頭頭正為了水鬼劫船的事大忙特忙呢!

  對面百步左右,一群男女看到他了,腳下一慢,片刻突然兩面一分,隱入路兩側的竹木叢深處。

  他第一個念頭是:不是東廠的人,也不是另兩家的走狗,但舉動帶有明顯的敵意。

  有三個人不曾隱伏,在路右的一株古楓下相候,古楓已大半凋零,滿地紅葉。

  是三個女人,一主兩婢,主人穿了鮮艷的碧翠衣裙,風一吹裙袂飄飄,繡帶輕揚,遠看像是凌空飛降的仙女,所佩的劍裝飾華麗,穿得更華麗。

  頭上是盤龍髻,是少婦們最時興的髮式。這種髮式需有名貴首飾相襯,這位少婦就釵簪俱全,即使在遠處,也可感覺出明艷照人的高貴風華懾人。

  他緩步接近,心中疑雲大起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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