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風塵歲月 | 上頁 下頁 |
一二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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姬玄華與費文裕扮成普通的小市民,在倚窗的茶桌品茗,留意碼頭上的動靜,目光越過忙碌的人群落在碼頭上旌旗招展的三艘專使座舟上。 三艘專使座舟不時有人上上下下,不時有丁勇運來一些箱籠往船上搬,附近有巡撫署與吳縣的巡捕丁勇警戒,不許閒雜人等接近。 這座百花洲碼頭佔地甚廣,是一座綜合性的多功能碼頭,北起胥門,南抵盤門,處處皆可泊舟,這段城內河道水面最廣闊,水也最深,可泊各型船隻。 但長程客貨船或漕舟,通常不會在這裏停泊,大型船隻也不在此地停留,船隻從胥門或盤門出城,十分方便。 任何人皆可看出,專使的船隻在作返京的準備。 一隊衣著鮮明的人,出現在碼頭。巡捕丁勇們粗暴地將附近的閒雜人等趕開,趕得遠遠地。 「他們在幹什麼?」姬玄華問。 「在讓蘇州的人看他們的威風,讓蘇州的人知道他們要動身返京了。」費文裕冷笑:「不,是讓我們看的,他們足智多謀,老謀深算,算定我們一定會在附近偵伺,算定我們將有所行動。」 「那是一定的。」姬玄華笑笑:「想賴債逃債的人,都會設法讓債權人死了討債的念頭:這就走了,你豈奈我何?」 「恐怕不簡單。」費文裕不同意:「他們也一定知道,我們會緊鍥不捨,他們的實力,無法防止我們沿途騷擾,何必大張旗鼓讓咱們知道行蹤?逃債的人,通常是一聲不吭,神不知鬼不覺溜之大吉的。」 「唔!真得特別小心陰謀詭計。」姬玄華說:「生死一筆狡猾貪婪,經驗老到思路縝密,很可能明修棧道暗渡陳倉,可不要上了他的當。」 「唔!這位一定是專使貼刑官孫百戶了。」費文裕指指點點:「似乎他們的行動愈來愈詭異了,犯得著如此明目張膽招搖嗎?蘇州人把他們恨之入骨,平時他們都穿便服的。」 這一隊人真神氣,前面有人開道,後面有人護衛,浩浩蕩蕩不可一世。 東廠一年年惡性膨脹,人數愈來愈多,本來只設有一個掌刑官(千戶),一個理刑官(百戶,也稱貼刑),後來掌刑官增至五或十人,貼刑官更多。 東廠的最高首長提督,不是官,是奴才太監,掌刑官貼刑官是正式的軍官,官位都不大,百戶只是芝麻大的起碼官,卻有權主宰皇親國戚王公大臣的生死。 大檔頭小檔頭(役長),以及最下級的幹事(番子),都是調用或僱用的雜役、惡吏、痞棍、甚至前科累累的罪犯,幾乎一兩百年來,找不出一個好人。 今天,這些人以正式面目出現在碼頭。 孫貼刑官穿戎裝,佩繡春軍刀。四虎衛也是正式的軍勇,披甲穿戰襖。大檔頭生死一筆,帶了十二名小檔頭,二十四名番子,清一色尖頂帽,青袍繡帶,最搶眼的是他們腳下的鏤花白靴,白得雪亮。 在京都,這些白靴人出現在街上,連狗都會夾尾巴走避,誰碰上他們誰倒霉。 在船上巡視了許久,不知道在忙些什麼。 「兄弟,你相信這麼一個小武夫,會權力大得讓王公大臣,在他們面前俯伏任由宰割凌虐嗎?」費文裕指指出現在船頭,向生死一筆指手劃腳的孫貼刑官:「真是豈有此理。」 「不怕官只怕管呀!老哥。」姬玄華嘆了一口氣:「李太監這沒卵子的奴才,把江南搞得漫天血雨,不知到底殺了多少官民,搬空了多少府州縣的公庫,他的身分比這個小武夫低了一千倍呢!」 「上次專使神劍晁慶是大檔頭,狗屁不值的痞棍,在巡撫署公堂,把毛巡撫同知府一些朝廷命官,罵得狗血噴頭,甚至拳打腳踢,我……」 「老哥,不要再刺痛往昔的傷口了。」姬玄華拍拍費文裕的手臂,語氣有無奈:「我殺他們十幾個萬惡不赦的人,便已感到於心不忍,他們卻殺了成千上萬的無辜,天知道他們如何下得了手?這就是現實人生,無可奈何的宿命。我想,他們有意邀請我下手。」 「顯然是的。」 「偏不讓他們如意。」 「你打算……」 「其實他們並不急於動身,荀秋陽南貨行的貨還沒上完。」 「那也是掩人耳目的妙計。」 「所以,且讓他們眼巴巴枯等一兩天。」 「有此必要。今晚,咱們還得分頭潛伏偵查,睜大眼睛,看他們還有些什麼花招。」 「我的注意力放在虎丘生祠,他們卻在這裏招搖,似乎我已經成功了一半,另一半尚待努力。」 「注意把握時機,兄弟。」 「我正在等候時機,也正在積極製造時機呀!」 「加把勁,兄弟。」 「我會的,老哥。」 ▼第二十六章 風聲鶴唳 五通神非常得意,得意忘形的人倒霉也快。 他不但按上級的指示,輕而易舉留下了鏡花妖,也做了鏡花妖的新歡,鏡花妖已完全落入他的控制中。 他已經年近半百,床上有一個像鏡花妖這種美麗蕩婦,正合他的胃口,難怪他走起路來也輕快了許多,感覺中似乎年輕了幾歲。人逢喜事精神爽,好像這座對他們懷有無窮敵意的蘇州城,也比往昔友善些了,甚至友善得近乎可愛。可惜,他將要離開了。 想起這次回到京都,該是大雪紛飛的時節了。蘇州的確十分可愛,初冬的風情仍然迷人,他真捨不得離開。這時的京都,已是風沙滿城,看不到一星綠意,大皮襖出箱,沒地方好去的鬼城了,小街小巷裏,凍死餓死的無人收領死屍,一天比一天多。他發財的東廠北鎮撫司裏的皇家囚牢內,每天早上拖出的僵硬屍體,十個八個不足為奇,打死毒死割死的人還不包括在內。 但他不得不走了,專使已交代加快收拾行裝。 昨晚他在虎丘的招待所過夜的,招待所設在碼頭旁,快快樂樂與鏡花妖纏綿了一夜,早上跨上小船回府城,精神比往昔更健旺些。 想起床上的鏡花妖,他感到渾身的興奮感又旺盛了。 「這女人真夠味!」他情不自禁叫出聲音。 小舟正滑過蓮塘口,那是中途從南面來會合的一條小溪流,兩個舟子隨著他的得意叫聲,也發出了憤怒驚詫的吼叫。 他吃了一驚,猛地長身鑽出低矮的艙篷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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