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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四


  鏡花妖必須離開蘇州了,這裏已經沒有她容身之地。

  她心中雪亮,唯我居士並非為了道義,更非為了仁慈而讓她活命,大方地棄約而趕她走,而是怕因此而惹起姬玄華的報復,這老狐狸從來就沒對其他的人仁慈過,怕姬玄華遷怒後果可怕,更怕姬玄華藉口算賬而破財。

  處理了一些牽連,她淒淒惶惶提了一隻包裹,走上了至楓橋鎮的大道,要在楓橋鎮僱船遠走高飛,本來她可以在閶門乘船至楓橋,或者乾脆在胥門乘客船直航鎮江,但兩門的碼頭戒備森嚴,她不想再招惹麻煩。

  碼頭有走狗戒備,她如果還沒脫離織造署,必定會被派前往留意可疑人物,或者配合巡撫署的人,搜捕民變後漏網的黑名單暴民,以摧毀那些漏網暴民再次襲擊專使座舟的禍患。

  那些黑名單中的漏網暴民,仍然極端仇視三家走狗,尤其對京都來的專使恨之刺骨,有機會就明槍暗箭齊施,殺一個算一個。

  這幾年來,織造署與巡撫署兩家走狗,被蘇杭兩府的人看成過街的老鼠,先後有些人失蹤或陳屍偏僻處。民變之後,走狗們根本不敢單獨在外走動,說不定走在大街上,背後被人捅上一刀,也不知道從哪一家店舖或巷口,飛出一支鋼鏢或一把飛刀。

  這期間,她與水月妖、妙劍,三人聯合行動,不敢落單在外行走,成為頗為堅強的三人小組,一直沒碰上襲擊或暗殺事故。

  連那些富正義感的俠義英雄,過境的江湖好漢,也不敢不自量力向她們挑釁,七妖八怪五夜叉的聲威,足以讓那些英雄好漢們卻步。

  現在她脫離了織造署,真正落了單。

  懷著不安的心情,匆匆奔向楓橋鎮,愈早離開愈安全,她只想早些離開這含有敵意的城市。

  三里,五里,路右的河堤小涼亭,有三個她不陌生的人,在亭中歇息,目光留意河上往來的船隻,像獵犬搜尋獵物。

  從閶門分流而來的兩條河,山塘河從沙盆潭分流,繞虎丘,至滸墅關重流入運河。另一條便是府城潛舟所經的河道,稱南塘河或上塘河,也叫新開河,從三里濠分水,入楓橋漕河(運河)北行的船隻,皆從這條河發航,因此往來船隻甚多。

  其中一人偶然轉首回顧,發現她了。

  她心中的不安加深了,但並不害怕。

  她認識這三個人:江南七劍客之一的一劍魂飛羅威,擒龍客徐家謀、黑道十大浪人之一五路財神黎東興。

  都是老相好,以往交情不薄。而在名義上,她的身分地位比他們高一級。

  都是巡撫署的高手名家,過去這三個人還真不敢在她面前耀武揚威。

  現在,她離開了織造署,這三個傢伙不會再賣她的帳,所以臉色不友好。

  三個高手名宿皆已轉過身來,目光的的注視著她走近,臉上的曖昧神情可憎,似乎把她看成怪物。

  「諸位公幹?」她不得不打招呼,畢竟曾經在蘇州相處了一段漫長時日,交情不薄,在一起狼狽為奸的機會甚多,表面的友誼維持得相當不錯。

  「不錯,留意一些可疑人物。」一劍魂飛的陰笑實在令人反胃:「就這樣走了?」

  「不走行嗎?」她在路側止步苦笑:「唯我居士洪總監不會白花冤枉錢,留用已失去利用價值的人。」

  「有什麼好埋怨的?」一劍魂飛的陰笑更可厭了:「你包裹裏一定有不少張銀票,有不少珍寶首飾。這幾年你在織造署得意,應該獲得的都到手了,現在功成身退,不再擔驚受怕,已經夠幸運的了。」

  「你們也不錯呀!」她不想生事,看出這三個傢伙不懷好意,不得不把話說得客氣些:「每個人都置了產業,都是大爺級的人物了,咱們很幸運呢。天色不早,得趕到楓橋鎮乘船,後會有期。」

  她剛舉步,五路財神卻喚住了她。

  「韓姑娘,稍候。」五路財神的陰笑,比一劍魂笑更可憎:「你知道火鳳三姑,與奈河妖姬交情不薄吧?」

  她心中一跳,暗叫不妙。

  「她們同是江湖道上,大名鼎鼎的巫門三女中的兩個。」她沉著地說:「是否有交情,我就不知道了。通常同行相忌,多少有點爭名的所謂排名之爭,她們不是真正的同門,保持良好交情的可能性不大。」

  「正相反,她們的交情頗為深厚。」

  「哦!頗為難得呀!」

  「奈河妖姬與魚藏社的金花娘子,也交情不薄,聽說金花娘子請奈河妖姬,與你聯手計算姬小輩,不會是空穴來風吧?」

  她與兩個巫女,都有些沾連。上次在酒樓,火鳳三姑用煉獄毒火計算姬玄華失敗,火鳳三姑遷怒於她,這是意料中事。

  金花娘子要奈河妖姬教她克制姬玄華的巫術,她並沒與奈河妖姬見過面,當夜魚藏社被姬玄華和費文裕掃庭犁穴,她並不知道遭劫的人中,是否有奈河妖姬在內。

  「我根本不曾見過奈河妖姬。」她乾脆裝糊塗:「奈河妖姬在江湖行蹤如謎,我不相信她恰巧剛好在蘇州遊蕩。」

  「她不但恰巧在蘇州,而且死在樂橋魚藏社的秘窟裏。我曾經帶了人善後,發現她衣裙不整,死在一處甬道口,是被人出其不意殺死的,可能是聞變驚起,倉猝間奔出房便被一劍貫胸。」

  「我一點也不知道。」她硬著頭皮說,事實上她也的確不知道。

  「那晚你在現場。」

  「該說我被金花娘子囚禁了。」

  「是嗎?」

  「咦!五路財神,你有何用意?」

  她的確心頭火發,這種質問的口吻,她委實不習慣,如果她仍然在織造署,五路財神怎敢在她面前無禮?

  這三個傢伙,都是巡撫署走狗中,地位相當高的高手名宿,但在織造署走狗面前,先天上身分就低一級。在江湖的名頭地位,她也比這三個人的名氣稍高些。

  「火鳳三姑要知道詳情。」五路財神獰笑。

  「她可以去問魚藏社的人,有幾個重傷仍然留得命在。出事時我一直就躲在房裏,我哪敢干預魚藏社的恩怨是非?」

  「她要找你,你是唯一的目擊者。」

  「胡說八道,我不是目擊者,我是一個膽小鬼,不敢管別人的閒事,有警時躲得穩穩地,也輪不到我出頭插手逞英雄。她要找我,叫她來吧!我在江湖上等她,我不想在蘇州多耽一刻。」她扭頭便走。

  「且慢!」五路財神高叫:「火鳳三姑托我留意你的行蹤,她不久將到,勞駕在這裏稍候,你們當面解決,耽誤不了多久的。」

  「抱歉,我得趕船……」

  「韓姑娘,不要使我為難。」五路財神沉聲說。

  「你想強留?」她逐漸失去耐性。

  「如有必要,我會強留的。」

  「你行嗎?」她將包裹繫在背上,鳳目中怒火在燃燒。

  「有咱們在,他一定行。」一劍魂飛獰笑接口:「韓姑娘,不要不識相。」

  她早就看出這三個傢伙不懷好意,果真不幸而料中,因此並不怎麼感到意外,僅感到十分氣憤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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