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風塵歲月 | 上頁 下頁 |
八八 |
|
小少爺手中的描金摺扇,絹面是一幅唐伯虎的墨蘭。僅這一幅扇面,目下市值足有一百兩銀子以上。 一百六十年前,江南四才子的唐伯虎;在街邊隨便找一把紙扇,三筆兩筆隨便勾畫出一株蘭花,拿到當舖,立即可以當二十兩銀子。這兩個地棍是行家,看清那把扇子眼都紅了。 人多不便動手,也想知道小少爺是否有保鏢在暗中跟來保護,所以遲遲不敢下手,愈等心裏愈冒火,恨不得一把奪了溜之大吉。 這種嬌嫩脆弱的小後生,一個指頭就可以敲昏。再不下手,恐怕會被人捷足先登啦! 他們是巡撫署的密探,負責查緝奸兇,嚴拿對官府不滿的暴民煽動犯,自己卻乘機作奸犯科。說他們玩法亂法卻又不符實際,因為他們本來就是城狐社鼠不懂法。 最近出了不少意外,虎丘生祠有不明人物騷擾,俠義門人襲擊東廠專使,魚藏社秘密活動,四大飛賊與旱天雷現蹤,三家走狗風聲鶴唳疲於奔命,而這些小走狗卻仍然我行我素,大事不管只顧找機會胡作非為發財。 看看到了人少處,兩人一打手式,左右齊上,一個扣住了小少爺的左肩,一個從右超越,迫不及待伸手搶奪小少爺手中的描金摺扇。 小少爺突然一聲輕笑,左手一抬,反而反扣住在左肩的大手,伸左腳向後猛踹,踹在地棍的右脛骨上。右手的摺扇一揮,扇摺攏順手敲在奪扇地棍的左耳門,同時反擊兩個人,手腳同發一擊即中。 街角搶出兩個人,抓小雞似的抓住了兩地棍,先痛揍兩重掌將人打昏,拖了便走。 前面來了一個人,急步接近。 「不必在小走狗身上浪費時間。」這人匆匆交代,是五嶽狂客高俊:「咱們必須盡快,弄到幾個有分量的人問口供,早些查出賓館來了些什麼人。巡撫署的走狗所知有限,要弄到織造署的人才有線索。」 「爹,那就繞到撫前街,才有希望弄到織造署的人。」小少爺是高黛姑娘扮的:「那邊有張老爺子負責,去的人不宜太多。」 「反正天色還早,半個時辰後再定行止。」五嶽狂客向相反的街尾走:「前面沒有岔眼人物,但也必須小心防範意外。」 「真掃興,老半天碰不上任何一條大魚。」高黛一面走一面嘀咕。 他們在織造署左近搜尋獵物,冒了相當大的風險,一旦被眼線發現,賓館的高手齊出,將難以全身而退,但製造騷亂的效果卻相當大,天下事很難兩全其美。 *** 賓館建得十分壯麗,有如皇帝的行宮,三間五堂,四周花木扶疏,亭台假山星羅棋佈,格局是眾多公廨中的獨立園林,別有洞天。只有從京都來的貴賓,才有資格被招待在這裏。 賓館的大門,是牌樓式的宏偉建築,兩個武裝齊全的警衛,像門神般把守在兩旁,四盞光度明亮的大燈籠,照亮了前面的花徑。沒有任何閒雜人等敢接近,連賓館內部的執役男女,也不許擅自出入,管制十分嚴厲。所以出現在三十步視線內的人,必定受到嚴密的監視,一有異動,負責暗巡邏的人,便會突然出現,迅速到達加以逮捕押入盤詰。 百步外西首幾排更宏麗的官舍,就是太監李實的居所,這惡賊如果回蘇州,心定在這裏安頓。但民變之後,他怕蘇州敢搏命的市民找他拼命,所以躲到杭州去了不敢回來,回來也秘密抵達,住不了幾天又偷偷溜了,回杭州坑害杭州的市民。 蘇州的義憤填膺好市民,聲稱要以一百條命換他一條狗命,他怕得要死,也恨透了蘇州人。陷害地方忠臣義士是他的主意,他忠實地執行國賊魏忠賢交代的命令,前後三批東廠專使都是他領來的,激起民變他卻毫不介意,卻怕敢捨命的蘇州人向他報復。 他不在時,官舍便成了他所豢養的走狗們,發佈指令控制織造廠局工廠的指揮中心,查緝暴民與敲詐勒索地方官吏大戶市民的指揮所。那些沒有家眷,在城內沒有住宅的走狗,晚間就住在官舍所,賓館如果出了事需要支援,走狗們一發即至,支援十分靈活方便。 但東廠的老爺們,如無必要,不許這些走狗在賓館出入,有事方派人發信號召喚走狗的連絡人,前來賓館洽商或接受指示,把織造署的走狗看成二等人。 織造署走狗頭頭唯我居士洪一鳴,早年的綽號叫活閻羅,聲威比活閻婆響亮多多,為人陰狠冷酷目無餘子。對來自京都的東廠老爺們,他表面不敢拂逆,暗中恨得牙癢癢地,明裏不敢反抗,暗中採取消極抵制手段敷衍。因此如果賓館有警,織造署走狗趕赴現場支援的人,不但人數甚少,而且熱心投入的人,幾乎找不出三兩個。 東廠專使有自保的能力,他們也不需要織造署走狗的支援。因此明裏兩家人合作無間,骨子裏各自為政。賓客早晚要走的,想合作無間有如緣木求魚,暫時的利害結合,很難發揮統合的力量。 兩名警衛突然發現屋上有聲息,剛警覺地拔劍抬頭上望,灰影已從天而降,燈光下,雁翎刀光芒四射,飄落時輕靈如飛絮,似乎失去了重量,不徐不疾如鳥歸巢。 「什麼人斗膽。」右面的警衛怒吼,奔向灰影飄落處,先下手為強劍出如風,猛砍下伸的雙腿。 灰影雙腳不向上收,上體卻加快沉落,雁翎刀下伸,錚一聲架住了劍,劍反彈而出空門大開。 噗一聲響,灰影的腳乘隙飛踢,靴尖吻上了警衛的左耳門,將人踢飛、摔落、昏厥。 第二名警衛發出了警號了,揮劍搶出猛撲剛落地的灰影。 「姬玄華來討債。」灰影聲震屋瓦,錚一聲架住劍,光芒再閃,刀脊拍在警衛的小腹上,再加上一刀把撞中背心,警衛前俯、下撲。 「討債的來了!債主姬玄華。」灰影一腳踢開沉重的中門,搶入燈光明亮的大客廳。 他不但來討債,而且來拆屋,對近身的可見家具,毫不遲疑揮刀拍擊,沉重的華麗大師椅,一刀下去四分五裂,雕花的几、案、桌碎裂崩坍。 「債主上門!」他怒吼著向從後堂湧出的幾個人衝去,刀起處波開浪裂。 這種債主上門,欠債的債務人真會做噩夢,要活得安心,人生在世最好不要欠債。 *** 屋連五進,也就是說裏面共有四院五廳堂,另有連廂的跨院,偏廳、轎庫廄房等等附屬建築,佔地之廣可想而知,白天闖進去也難分東南西北。 從後面入侵的人,不走院落走屋頂,故意放重腳步,所經處瓦碎桁斷,一塌糊塗。 第五進,第四進……剛繞過東廂向第三進主官舍屋頂走,下面有人躍登相阻了。 接二連三上來了五個人,四面一圍。 「什麼人?有膽騷擾,應該有膽亮名號。」迎面堵住的人厲喝:「你活得不耐煩了,罪該萬死。」 「嘿嘿嘿……」夜行人輕拂著長劍,先發出一陣令人毛髮森立的陰笑:「我是來還願的。」 前面有人來討債,後面來的人要還願。 「胡說八道!亮名號!」 又上來了三個人,八比一。 各處人影急動,前面傳來陣陣呼喝吶喊聲。 「你們前兩批專使,人雖然死光了,但仍然有一些地位低,不曾參與行動的人,留下有關我的檔案,你們一定早已背得滾瓜爛熟了。」 「少廢話!你……」 「我要見你們的專使孫百戶,以及大檔頭生死一筆,去,叫他們來。」 |
學達書庫(xuoda.com) |
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