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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一


  當姬玄華出現在木瀆鎮時,暗潮激盪。

  這座小鎮是蘇州四大鎮之一,設有巡檢司衙門,行政上還兼管附近三座小鎮,市面相當繁榮。這裏,也是遊客觀光的中樞,遊靈巖山天平山的人,如果時間充裕,通常先到鎮上的客店投宿,一早便可上山。如果住在府城,鎮距府城二十六里,得走上半天。

  府城不能撒野鬧事,城外則海闊天空可任意翱翔,也是各方牛鬼蛇神鬥力的狩獵場,誰怕誰呀?出了事一走了之,誰也奈何不了誰。

  他落了店,福星老店位於大街上,右首半條街就是巡檢司衙門,旅客流水簿留下他姬玄華的大名。

  巡捕們當然知道他是老幾,卻裝聾作啞不敢有所舉動。他沒落案,巡捕們也不敢找藉口將他入罪,巡檢司只有三二十個人,出了事必定災情慘重。

  他像黑夜裏荒野中的一支火把,吸引了各色各樣的蟻蟲。

  巳牌左右,來遊覽的旅客,該走的都走了,客店中留下的旅客不多。

  他在這一進的客廳品茗,客廳是旅客交誼活動的地方,有兩名店伙負責照料,住店的旅客也可以在這裏會客,店伙供應茶點裏外張羅。

  一個魁梧大漢,領了四個打手型的人,氣勢洶洶踏入客廳,在他的桌前一字排開像要吃人。

  「你就是姬玄華?」大漢手按刀把,銅鈴眼厲光四射,似乎吃定了他,態度極為惡劣。

  「太爺在蘇州一鳴驚人,有頭有臉的人,都知道太爺是姬玄華。」他安坐不動,雙手按桌豪氣飛揚:「你這混蛋一定是阿貓阿狗小混混,居然用懷疑的口氣問姓名,該打聽清楚再來丟人現眼,你有何見教?有話你就說,有屁你就放。」

  這位大漢可不是阿貓阿狗小混混,而是蘇州名氣不小的地頭蛇,昆山尚武園園主至尊刀的得意門人之一,在蘇州的幾個大豪大霸中,排名在前三名坐三望二,提起絕刀楊威,還真有幾分懾人的威力。

  蘇州附近水陸群豪中,水路以吳下孟嘗為首,陸上以至尊刀稱尊,雙方井水不犯河水。過境的江湖朋友,最好對他倆保持客氣,強龍不鬥地頭蛇,最好尊敬他倆的仁義大爺霸權。

  人手不足,是稱不了霸的。至尊刀不但徒子徒孫多,捧他擁護他的朋友也多。

  姬玄華的話粗野狂傲,明白表示不承認至尊刀的霸權,粗野傲慢口氣托大,稍有地位的人會被氣炸。

  「狗東西!你……」絕刀楊威果然火冒三千丈,破口大罵,踏前一步將有所舉動。

  一杯茶潑在絕刀楊威的臉上,姬玄華投杯而起。

  「你這狗養的雜種,給我豎起驢耳聽清了。」姬玄華一掌拍在桌上,嗓門像打雷:「太爺敢和名震天下的魚藏社作對,當然有翻天覆地的能耐。你這雜種全身骨頭,拆下來重不過四兩,還不配替魚藏社的人撿屁撈毛,居然敢在姬某面前放肆,你他娘的一定是活膩了,要不就是忘了你老爹姓甚名誰。」

  「罵得好!」壁角傳出喝采聲,悅耳動聽。

  絕刀怒火更熾,扭頭兇狠地尋找喝采的人。

  壁角的茶几,一位文質彬彬,面如冠玉的年輕書生,微笑著泰然自若品茗,手邊擱著一把描金摺扇,明亮的大眼冷電湛湛,與微笑的面龐毫不相稱,這種目光會讓膽氣不夠的人發寒慄,微笑的面龐卻又和藹可親。

  一名打手怪眼一翻,雙手不住抓放,惡狠狠向書生接近,已知道喝采聲是俊秀的年輕書生所發,臉上的神情,分明想把這小書生揍個半死消氣。

  「你如果不制止你的混賬打手撒野。」姬玄華向絕刀楊威沉聲說:「我一定弄斷你們的右手,一定。」

  「不要你管我的事。」俊秀的小書生不領他的情,笑容十分可愛:「要弄斷他們操刀的手,我不會自己來嗎?用得著你這個販賣人口的人代勞?多管閒事。」

  「你還不是多管閒事?」他笑笑,神色友好:「他們是沖我而來的,你強出頭把他們引過去,不是嗎?」

  兩人一彈一唱,那位打手僵住了。看小書生的鎮定泰然神色,絕不會是一個好相與的人,真要糊糊塗塗動手,很可能操刀的手廢定啦!

  絕刀楊威也許魯莽自負,但並不蠢笨,舉手一揮,命打手退回。

  「姓姬的,你不要猖狂。」絕刀楊威不得不控制住怒火,嗓門雖大氣勢己弱:「你在蘇州不斷生事,有意引起風波,公然放出口風要拍賣女人,像話嗎?你會替咱們蘇州的人帶來大災禍。事前事後你都可以一走了之,咱們蘇州的人卻要承受災禍,所以你必須早離疆界,蘇州容不下你這種人興風作浪。」

  「混蛋!你師父至尊刀在巡撫署有一份差事,負有治安重任。像魚藏社那種滿手血腥的謀殺犯,你們應該秉公處理逮捕他們法辦的,反而掩護他們為非作歹,任由他們在貴地濫殺無幸,包庇他們公然活動,可知你們已和魚藏社的謀殺兇手掛勾搭線,你還有臉在我面前指責我興風作浪?閣下,你的武功比朱雀功曹高明多少?」

  絕刀楊威打一冷戰,兇焰盡消,哪能與朱雀功曹比?連至尊刀也不敢在朱雀功曹面前大聲說話呢!

  「有人派你來試探,我不和你計較。」姬玄華不再煎迫,繼續說:「你走吧!在我面前不自量力撒野,會把命送掉的,真蠢,老兄。」

  「我來趕他們走。」小書生推几而起。

  「可惡!你……」絕刀又冒火了。

  相距在丈外,小書生抬手扣指疾彈。

  絕刀楊威的左顎第一大門牙,突然折斷唇也受損。

  「哎……」絕刀怪叫,以手掩住流血的嘴,吐出斷牙和一口血,扭頭向外狂奔。

  四打手也如見鬼魅,驚恐地飛逃。

  遠在丈外,扣指一彈便擊斷堅硬如鐵的門牙,那簡直像是玩妖術,如果擊中胸腹,結果如何?誰經受得起這不可思議的一擊?

  「你在向我示威。」姬玄華苦笑,暗暗驚心:「是不是天玄指?」

  「我要你把朱雀功曹交給我。」小書生不再笑了,神色一變,平空湧起陰森的懾人氣勢。

  果然是向他示威的,這種指功似乎不需事先聚氣行功,不需準備凝力聚勁,隨時皆可信手發出,與一般的先天內家氣功不同。如果是正宗的內功,必須苦修半甲子以上的歲月,而且必須有超人的天賦,方能在倉卒間神功驟發,遠及丈外離體傷人。

  有些高手似乎也可以突然出手以絕學傷人,其實暗中早已凝氣行功了,只不過修為的境界高深些,旁人無法知道他暗中默默行功而已。

  姬玄華是行家,已經知道這小書生身懷絕技,內功修為超出常情之外,武功更可能深不可測。

  「你在脅迫我?」他沉著地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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