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風塵歲月 | 上頁 下頁


  「但他一個方面大員,知法犯法僱請無法無天的浪人匪徒執法,像話嗎?」女兒憤憤地提出抗議。

  「丫頭,這叫做狗急跳牆呀!」青衫文士說:「天下所有的奸官,沒有十萬也有五萬,每個奸官都不惜重金聘請保鏢打手,哪有這許多英雄豪傑願意助惡呀?所以只要能提刀動劍的人,不論正邪好壞,都被羅致收買,僱請浪人匪徒何足怪哉?丫頭,不許胡鬧,除非他們妨礙我們行事,或者對我們具有威脅,不然不許主動向他們挑釁,以免誤了正事。」

  「爹跟蹤他們,不會是好玩吧?」少女笑得怪怪地,顯然認為抓住語病而得意。

  「我要從他們身上,追查有關黑龍會在蘇州的活動線索。五路財神消息靈通,滿肚子江湖異事武林秘辛,目下混跡公門,消息更為靈通。如果黑龍會也在此活動,咱們得十分小心嚴防意外。你們不要跟來,回你們的船好好準備,如非情勢急迫,不要接近我的落腳處。」青衫文士說完,腳下一緊不再理會。

  母女倆也就轉身,返回碼頭泊舟處。

  ***

  太叔貞挾著用布裹了的劍,折入一條小巷,輕叩一座小院門,先叩三下,再叩兩下,最後是一下。

  院門悄然而開,她快速地閃身鑽入。

  廳堂靜悄悄,只有一個僕人打扮的中年大漢接待她品茗,不安的氣氛在空間裏流動,兩人的臉色都不太正常。

  「怎麼可能派你來?」大漢眼中有疑雲:「你的神色也不對。」

  「我不是派來的。」太叔貞不多加解釋,黯然苦笑:「程老四,你害苦了我們。」

  「什麼,你這話有何用意?」

  「有關殺掉神劍晁慶那位叫費文裕的年輕人來歷,是你查出來的?」

  「我查了他七處落腳的地方,才查出他的姓名,據實向上呈報,他確是三十年前突然失蹤的天魔費衡後人。我有目擊而能確認他的證人,他化名費廉自以為化身書生,便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呢!」

  「會主已經知道你的消息正確可靠,所以接下了這筆買賣,你的確非常能幹,北斗星君名不虛傳。」

  據說,南斗主生,北斗主死;綽號稱北斗星君,意思是主宰人間死亡的神。生有時,死有地,閻王注定三更死,絕不留人至五更。

  「那是當然。」北斗星君程老四傲然地說:「北斗星君程世定,豈會浪得虛名。」

  「你沒目擊他搏殺神劍晁慶?」

  「我進不了大堂,哪能目擊?」北斗星君苦笑:「片刻間,巡撫衙門聚集了三四萬人,街上擠得水洩不通,殺奸官的怒吼響徹雲霄,有如地動天搖,只能隨著人潮挪步,踩死了二十七個人。老天爺!那情景真恐怖,幾萬個拳頭揮動,幾萬個人怒吼,聲勢有如排山倒海,好可怕。」

  市民巡撫署示威是三月二十三日,二十三至二十六更為恐怖,兩百餘萬市民示威罷市,攻擊欽差專使,火焚專使的舟船,封鎖運河,殺奸官的吼聲響徹雲霄。

  巡撫毛一鷺飛章告急說:蘇州民變,情勢殆危。

  東廠的密探報魏奸說:吳人盡反,謀斷水道,搶劫船舟,大亂已起。

  那天,周吏部退職主事由府與縣的官吏陪同,前往撫署聽宣聖旨,由巡撫御史徐吉、知府寇慎、吳縣知縣陳文瑞,率領蘇州各學舍生員六百餘人,擁至撫署候旨,替周順昌主持公道。

  沿途追隨的人有如潮水,每人手執信香,群情激昂,愈聚愈多,大聲詛咒陷害周順昌的織造太監李實,疾呼朝廷昏庸無道。到了撫署,已聚集了五六萬人。

  東廠來了四十餘名貼刑官檔頭,捧出的不是聖旨,而是經魏忠賢簽署的東廠緝捕令,而且窮兇極惡叱退各官吏,動手捉人。

  一聽宣讀的不是聖旨,而是世人所不齒的東廠緝捕令,再加上東廠的人態度惡劣,立即引起民眾的憤怒,一呼百和。人潮湧入不可收拾,民眾丟掉信香,排山倒海似的向東廠的專使攻擊。

  那位叫費文裕的年輕人,赤手空拳向已揮劍砍殺暴民的專使,北地第一劍客神劍晁慶進擊。神劍晁慶僅攻出一劍,便被費文裕搶入一掌拍破了天靈蓋。

  四十餘名東廠走狗,死傷近半紛紛從署後逃出撫署,逃至蘇州經由衛軍保護,三艘官船也被燒毀擊沉。

  另一批東廠專使的船泊在胥門碼頭,那是要到浙江,抓另一位忠臣御史黃尊素的專使,三艘官船也被民眾焚毀,把專使綑上大石沉入河底。

  從此,天下各地都仇恨廠衛的人,東廠與錦衣衛的特務們,不敢再公然在各地耀武揚威,紛紛化整為零秘密活動。

  事變已過了將近四個多月,市鎮已恢復平靜。市民們並沒健忘,眼巴巴等候本府引以為傲的好官周順昌榮歸故里。他們還以為周順昌並非魏奸恨之切骨的東林黨人,織造中官太監李實羅織罪名,皇帝應該知道周順昌是已經退職三年的忠臣清官。周順昌是避免激起民變,為免故鄉蘇州受到大軍壓境的大劫,而悄然自行進京就訊的,皇帝必定還他清白釋放他榮歸故里。

  他們卻不知道,周順昌在天牢,被魏奸的走狗,號稱京師五彪,錦衣衛指揮掌北鎮撫,第一號走狗許顯純,撈掠得體無完膚,五官凌落折磨得不成人形,於六月十七活活打死在獄中,永遠回不來了。

  「程老四,我們的處境更可怕了。」太叔貞放下茶杯說道:「從現在起,千萬不要再提黑龍會的事,拋棄這裏的聯絡站,遠走高飛各謀生路吧!」

  「你說什麼?」北斗星君變色沉聲問。

  「那位天魔的後人費文裕,是天魔費衡的孫兒。」

  「那又怎樣?」

  「他殺光了本會的精英,內外三堂沒留下一個重要的人能出面收拾殘局。程老四,黑龍會已經完了。」

  「胡說八道……」

  「是嗎?但願我真的在胡說八道,可惜卻是實情,我是唯一目擊而留得性命的人。我走了,我來,只希望瞭解民變的經過始末,順便通知你及早打算,畢竟你我的交情不薄。」

  「你別走……」北斗星君急叫:「我要知道詳情……」

  「有什麼好說的?」太叔貞長嘆一聲往外走:「你的消息靈通,可以回南京打聽經過,那是十天前的一個晚上所發生的事,本會全軍覆沒,配合本會行動的東廠高手,也無一倖免死光亡絕。我不能久留,我不想死在這裏。」

  「會主他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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