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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三


  ▼第十二章 確山暗訪

  「老弟,在下雙目不盲,已看出老弟是非常人……」

  「李大俠,天下間沒有非常人,你我都是極平凡的人,所不同的是,你閣下是武林中聲譽甚隆,有田地有家室的地方名人。而我呢?慚愧,憑一雙手一雙腳流汗吃苦混飯餬口,闖蕩江湖旦夕為衣食而憂。閣下練武志在英雄豪傑,而小可卻只為了免於饑餓不得不練些小技防身,只求溫飽於願已足,不敢奢望做大英雄大豪傑,更珍惜生命,不想和任何人傷和氣。」

  他的話相當不客氣,但神情十分誠懇,最後說:「李大俠,小可所說的皆是由衷之言,絕無絲毫譏諷挖苦之意,只不過表明小可對人處世的態度而已。小可在江湖闖蕩,宗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,不生事也不怕事,盡可能不和人妄論活計生意以外的事,以免恩怨牽纏遙無了期。咱們言盡於此,幸勿打擾。」

  最後兩句話就不客氣了,簡直是在下逐客令。

  這時,店門口進來了俞老莊主,還有五個地方上主事的人。

  寒劍李如陵知道無法再和龍郎中談下去,只好苦笑著告辭,向俞莊主打眼色,七個人在左首一桌落坐。

  酒菜送上,龍郎中逕自進食,吩咐店伙替叫驢安排草料,不再理會。

  鄰桌的七個人客套一番,店伙送上香茗,寒劍李如陵神色凝重地道:「俞莊主,敝下接奉手書,即與周大嫂及張賢弟趕來,希能為莊主分憂,對貴莊與平邱集之間的爭端,下書人語焉不詳,到底內情如何,尚請詳告。」

  一面說,一面用茶水在桌上寫:「說與這位郎中聽聽,俾能將其留下助貴莊一臂之力。須知風塵奇人大多皆有怪癖,請將不如激將。」

  俞莊主醒悟,長嘆一聲道:「真是一言難盡,說起來一把辛酸。去年虞縣決堤,形成了這一帶萬頃新土。我們都是經官府核准前來開墾的,全都是家境清寒無田無地的人,不然誰願意離鄉背井到這兒活受罪,來時平邱集的人不但不排斥我們,反而給我們不少方便,誰又知道他們心懷不軌呢?當時咱們與泰山村的人挑黃河,老少們全出動,而平邱集的人卻袖手旁觀,十來里地的河堤,全是咱們與泰山村的人流血流汗成的。今年初夏麥子收成,他們卻前來趕咱們走,展開搶收的血腥械鬥,他們殺了我們十六個主人,泰山村也被殺了十五名。最後官府出面調停,總算事態不再擴大。月前高粱收穫季到來,他們又大舉殺人,請來了不少兇手,我們也早有防備,但實力仍懸殊,他們不但搶收了本村大部分的高粱,且先後殺了我們四十四人。敝村派人向衙門投告,官府不予受理。他們更變本加厲,要敝村和泰山村遷離,不然將全部屠殺。他們已經志在必得,用金銀買動了官府,他們會辦到的。至目前為止,為了請人替我們主持公道,糧食已快賣完,只留下種子而已,我們已無力支持,唯一的指望,是李大俠三位了。」

  寒劍李如陵長嘆一聲,黯然地道:「據在下所知,剛才那沂州雙煞,只是平邱集近來所請的三批職業兇手中的一批而已。另兩批都是江湖中的敗類,殺人不眨眼的惡賊,只憑在下三人,我看……俞莊主,這……這……」

  「李大俠的意思……」俞莊主焦急地問。

  「我的意思是……貴村該早作打算,還是……是……」

  「怎樣?」

  「田地事小,性命事大……」

  俞莊主倏然站起,道:「李大俠的意思,是要我們放棄以血汗開墾出來的田地麼?不!我們都是拋棄往昔的家業,離鄉背井到這兒落業的,要放棄……」

  「俞莊主請別誤會了在下的意思,在下之意,是先不必急於冬耕,寧可過些時日辛苦些,先行忍耐些少時日,由在下至各地召請幾位武藝高強的朋友,來和他們理論。」

  「唉!但……但……本村的糧食已空……」

  「莊主請放心,不必為銀錢操心打算,在下自會慎重處理。俠義道的英雄豪灤,不會因銀錢的事而……」

  話未完,鄰桌的龍郎中已酒足飯飽,離座到櫃旁會賬去了。

  寒劍李如陵放棄了挽留龍郎中的念頭,嘆口氣搖頭,向俞莊主低聲道:「看情形是無法挽留他了,任何事也打動不了他,咱們只好另行設法。」

  「李大俠,我想,由我出面挽留他,也許……」

  「我已試過了,他說過不願多管閒事,任何人也留不住他的。請稍後十天半月,我往開封走一趟看看,請幾位朋友前來助拳。在下未返回之前。莊主千萬不可妄動,小不忍則亂大謀,多死無益,務必管束村人忍耐。」

  「老朽遵命,翹首靜待大俠的消息。」

  龍郎中剛跨出店門,外面闖入一名大漢,向裏叫:「平邱集來了大匹人馬,二莊主請莊主至莊門一行,他們要進莊了。」

  俞莊主臉色大變,急急向外趕。

  寒劍一把握住莊主的手膀,沉聲道:「莊主,請記住,忍耐。」

  龍郎中出了店門,站在涼棚下舉目四顧,四周的村屋前,不少男女老少齊向小店默默地看望。店門前,一群村人皆用充滿希求、可憐、無助的眼光,向他默視著。

  他冷然注視著四周,木無表情地排眾而走,到了拴馬椿前,沉靜地解韁,挾了山藤杖跨上了驢子背,扭頭看了從店門奔出來的俞莊主一眼,一抖,驢兒徐徐地馳上了大道。

  東面蹄聲震耳,煙塵滾滾,八匹駿馬像潮水般湧到了龍王廟前突然停住不動,八匹馬一字排開,將道路全都堵死了。

  八騎士中,中間靠左的那位老兄就是去而復來的于三爺,沂州雙煞卻不在其中。

  小驢蹄聲得得,直向前闖。

  「就是他。」于三爺指著迎面而來的龍郎中叫。

  另七名騎士全是精悍壯實的中年大漢,一個個粗眉大眼,惡形惡相,帶了刀劍身穿勁裝,一個比一個兇猛,一個比一個猙獰。

  中間兩人是三角臉,一是高顴骨凸下顎的大漢。

  三角臉大漢瞥了小驢背上的龍郎中一眼,冷冷地道:「就憑這麼一個江湖小混混,也能將兩煞趕跑?我不相信。」

  高顴骨大漢鷹目炯炯,哼了一聲道:「這人我認我,早些天在歸德府小校場旁,他在那兒賣藥,吹得一手好簫。」

  于三爺接口道:「那麼,他不會是嵩高莊請來的人了。」

  「管他是不是,我找他。」三角臉大漢說完,便待下馬。

  驢兒到了,龍郎中在三丈外勒住,淡淡一笑道:「借光,讓我郎中過去。」

  他的目光落在于三爺的臉上,又道:「于三爺,閣下叫這許多人來,真要和我走方郎中過不去?我看還是免了吧!何苦來哉?」

  最左首一名勾鼻大漢抽出插袋裏的弓,扣上弦,弓弦徐引,冷笑道:「我神彈子田展要射他那張臭嘴。」

  「嗡」一聲弦鳴,一顆銀星破空而飛,劃出一道淡淡紅影,一閃即至。

  龍郎中下慌不忙,伸左手一抄,銀星倏滅。他食拇兩指抓著一顆指頭大小銀彈丸,裝模作樣地注視片刻,順手將銀彈丟掉,滑下驢背,將驢趕下路左的龍王廟廣場,點著掛有藥招的山藤杖,手在懷中掏,掏出一把明晃晃約六寸飛刀。

  他用食拇指拈住刀尖揚了揚道:「神彈子田老兄,你的神技果然名不虛傳。你聽了,大概于三爺在半路上碰到諸位,沒空將剛才的事告訴你們便急急地趕來找場面。我再說一遍,我龍郎中走江湖混口飯吃,絕不想稱英雄道好漢得罪衣食父母,不惹事生事,但都不怕事,你老兄神彈了得,給在下一彈。俗語說:光棍打光棍,一頓還一頓,我郎中不願白挨,來而不往非禮也。你下來呢?還是馬上接刀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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