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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三


  進入東大街,大街窄小,兩側都是光線不足的小店,滿街所看到的人,大多是成群結隊喧嘩而過的礦工。他不管別人的閒事,進入街左的慈安堂藥局。

  慈安堂店面相當大,有兩個治病的郎中,店門外金字招牌上,寫著「參茸燕桂」,和「膏丹丸散遵古炮製」等醒目大金字,想必是本城大名鼎鼎的老字號。

  店中相當忙碌,生意甚佳,抓藥的客人不少。他往櫃檯前一站,懷中掏出一張單方遞給一名伙計問:「貴店有會講官話的人麼?」

  伙計笑笑,用夾生的官話說:「客官要抓藥?幾劑?」

  官話,也就是中原話,京師雖設在北京,但北京話還不算是官話。

  中海善意地一笑,說:「只要一劑,你看看能否抓全?」

  伙計在看單方,中海身旁突然多了一個鶉衣百結,形容枯槁的花甲老人,遞上一張單方,有氣無力地說:「勞駕,替我抓一劑,請快些。」

  已沒有閒手伙計,老人只好將單方攤開在櫃面。

  中海聽到純粹的中原口音,扭頭一看,不由一怔。窮老漢身材高大,背部有一個大駝背。駝背老人看去既然有高大的感覺,想得到必定高大得有點唬人。

  確是唬人,駝了身材背還在七尺以上,肩寬腿粗,手大掌巨,挾了一根黑油油的蒼木盤龍杖。灰髮像是個亂雞窩,灰虯鬚捲成一團團,幾乎看不見藏在裏面的嘴。老眼發蒼,皺臉灰白。穿一身破百納,腳下是多耳麻鞋,在行家的眼中,一眼便可看出窮駝子正被大病所纏。

  馱老人也打量了中海一眼,方倚靠在櫃上喘息。

  中海的目光轉向單方上看去,顰眉蹙額,不住搖頭。

  店伙計將中海的單方放下,苦笑道:「對不起,客官,有兩味小店缺貨。你這張單方小店恕無法配齊,敝地其他的寶號也無法配上。」

  「少那兩味?」中海問。

  「少藏香,馬寶。」

  「請問何處可以購得?」

  「難難難,也許可從曾任官北地的官紳家中方可求得。」

  中海面有難色,說:「小可外鄉人,怎能向……哦!貴地有一位姓程名進魁的人,曾在湖廣任巡檢,曾與小可有些少交情,但不知他家住何方,可否將其住處相告?」

  店伙正在沉思,駝背老人叫道:「店家,先替我撿藥。」

  中海注視著駝背老人,說:「老丈,你這張單方是誰開的?」

  駝背老人橫了他一眼,不悅地說:「廢話!你倒多事。」

  「你這劑藥不必檢了,沒有用。」中海若無其事地說。

  「甚麼?沒有用,豈有此理!」駝背老人怪叫。

  店伙計接口道:「敝地姓程的人似乎沒聽說過,沿龍川下行,七十餘里有一座程厝村,在雁石巡檢司的西面不遠,你到那兒去問問看。」

  駝背老人見店伙只願嘮叨,氣往上沖,伸手向櫃檯內抓去,要將店伙抓住。

  中海急伸手欄著說:「老丈,不瞞你說,你這張單方如果是治你的病,吃下去不但治不好你的肝癱之症,反而早促其死,不檢也罷。」

  駝背老人吃了一驚,訝然問:「你……你怎知道?」

  「小可世代行醫,豈有不知之理?」

  駝背老人將單方遞給店伙,急問:「伙計,你看看這張單方是不是治……治……」

  店伙搖頭拒絕絕,含笑推回單方說:「醫家知醫不知藥,藥肆知藥不知醫……老伯如果認為單方不對症,請入內請教敝號的郎中。」

  中海向店伙道謝畢,向外走,一面說:「老丈,即使以治肝癱之方調治,也難治好你的病,因為你的病因太過複雜。」

  駝背老人一把抓住他,急問:「老弟台,你能替我開張單方?」

  中海點點頭,說:「小可願效微勞,但老丈的病不是短期間所能見效的。」

  駝背老人和他並肩往外走。

  他面露喜色地問:「在五日內可否能舉動如常?」

  「七至八天。」

  「能否快些?我有急事亟待動身。」

  「不行,八劑藥半劑不可少。假使你再勞累,可能送命。」

  「可否借一步至店中勞駕老弟台的大手筆開……」

  「好,前面有酒肆,咱們到裏面坐坐。」兩人進入一座小酒肆,駝背老人向店家借來了筆硯紙張。

  中海即席開了一張單方,說:「相見也是有緣,小可請老丈便飯,但老丈千萬不可喝酒,至少在半月後方可開酒戒。」

  駝背老人呵呵笑,說:「那麼,打擾老弟台一頓了。老弟台,你姓龍?」

  中海吃了一驚,沉下臉問:「你問那麼多幹嗎?」

  「你的大名是中海,對麼?」駝背老人含笑再問,不理會中海的神色。

  「我姓海名龍。」中海冷笑著答。

  「我從粵東程鄉來,那兒有捉拿你的榜示。」

  中海聽到此倏然站起。

  駝背老人搖搖手笑著說道:「坐下,稍安毋躁,我不信你是窮兇極惡之徒,殺官必定有他該殺的原因……」

  「那不是我殺的,那是最狠最毒的陰謀。」中海低吼。

  「坐下,坐下,別大聲嚷嚷。你神目似電,內外功夫定已有相當火候,但仍然不登大雅之堂。咱們來次公平交易,怎樣?」

  「交易?你不是威脅我吧?」

  「正相反,我才不管殺官的事,即使是你殺的也與我無關。你治好我的病,我傳你一手奇學,你意下如何?」

  「對不起,我沒有工夫學藝,免談。但我可保證你的病在七至八天內爽然若失,我的事忙著呢。」

  「呵呵!你倒是拒絕得直率已極,你知道我是誰?」

  「對不起,小可陌生得緊。」

  「我,神駝楊彪,一個窮要飯的孤苦老人。」

  中海驚得幾乎一蹦而起,惶恐地說:「原來是三丐中的楊老爺子,小可失敬了。」

  「坐下坐下,別大驚小怪。你心事重重,有事麼?」

  「小可向老爺子打聽幾個人,那海宇五雄下落如何?」

  「他們要到延平府……咦!你找他們不知幹什麼?」神駝訝然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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