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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三五


  參加宴會的三陰手並不是名鏢師,聲望也有限,而且他也不敢出面揭發豐源的秘密,他也不能代表中州鏢局聲明贊同這些人的作為,心中暗暗叫苦。

  掌燈時分酒席方散,立即地棍滿街走,搜尋榮、林兩人的落腳處,連監獄的巡捕也到處亂竄,客店酒樓痞棍們進進出出,令旅客們大起反感。

  如果榮、林兩人真被找到,很可能發生不幸的事故。強龍不鬥地頭蛇,出了事落了案,後果是相當嚴重的,白道英雄落了案就不再是白道人物了。

  地棍們不怕英雄,怕的是那些殺人不眨眼的黑道亡命。狂劍榮昌與大刺客林彥都是英雄,沒有甚麼好怕的。

  第二天傍晚時分,三陰手離開鏢局,懶洋洋地走向南大街,要返回南黃門附近的家。今晚他不值夜。本來有四五天假期,但他心中苦悶,白天寧可回鏢局與同伴聊天打發日子。

  夜市方張,寬闊的大街上行人往來不絕。正走間,街角一條小巷口踱出一個青袍人,嘿嘿一笑與他走了個並排,放低嗓音說:「張大鏢師愁眉不展,有什麼心事嗎?」

  他一怔,眼中湧起疑雲,警覺地問:「老兄,咱們認識嗎?」

  青袍人那雙陰森森的三角眼,似笑非笑地盯著他,盯得他渾身不自在。他直覺地感到,這雙怪眼不陌生。

  「你大鏢師真是貴人多忘事。」青袍人背著手與他並肩信步而行:「咱們見過。哦!貴局主這趟匆匆忙忙起鏢赴徐州,怎麼事先沒聽到絲毫風聲?是紅貨嗎?」

  紅貨,意思是指鏢局主在保暗鏢,問的相當無禮,等於是直接侮辱中州鏢局。中州鏢局天下四大鏢局之一,哪有鏢局主去保暗鏢的道理?

  三陰手居然不介意,笑笑說:「這趟鏢早半月前便安排好了。至於其中詳情,在下從陝西回來,所以不知其詳。老兄你……」

  「你叫我趙宋好了。」青袍人向前的一條小巷伸手虛引,說:「借一步說話,小巷子裏有朋友在相候。」

  「你……」

  「張兄,你怕什麼?天掉下來,有高個兒去頂,壓不到你對不對?」

  「如果在下拒絕……」

  「你不會拒絕的,因為你是聰明人,聰明人不會做傻事,你會做傻事嗎?」

  「好吧。」他當然不做傻事,是福不是禍,是禍躲不過:「在下雖然不聰明,也不會做傻事。」

  折入小巷,眼前一暗。他有點毛骨悚然,黑暗的小巷子裏,任何事都可能發生。

  果然有兩個黑影從屋角閃出,一個嘿嘿陰笑說:「張兄,得罪得罪。」

  「噗」一聲響,後腦便挨了一下,他立即失去知覺。

  醒來時,身在一間內室,但不是臥房,像是柴房一類堆集廢物的所在,一股霉氣直往鼻腔裏鑽,角落裏真的堆放了一些廢毀的木料。

  門兩側,兩個黑衣大漢抱肘而立,臉上有令他不寒而慄的陰森獰笑。近南壁,站著那位青袍人,和一個留有花白短鬚,長了一雙不帶表情山羊眼的灰袍中年人。

  「用這種方式把你請來,十分抱歉。」那位自稱趙宋的青袍人笑笑說:「事非得已,張大鏢師海涵。」

  「你知道在下不會反抗,會隨你到任何地方,何必在我頭上來那麼一下?」他從地上爬起,摸著後腦被擊處苦笑:「有什麼事,諸位請開門見山吩咐好了。」

  「抱歉,咱們這地方不能讓任何人知道,不得不委屈你老兄一下。」趙宋收斂了笑容:「不要問咱們是什麼人,問也沒有用。有件事特地向張兄請教,希望咱們彼此合作愉快。」

  「請教不敢當,在下知無不言。」他硬著頭皮說。

  「張兄肯衷誠合作,那就一切好辦。」趙宋又笑了,笑得三陰手汗毛直豎:「張兄與豐源的杜二東相處三個月,應該看出一些什麼來,譬如說,他的為人、性情等等。」

  三陰手本來就不糊塗,心中一動,橫定了心押下了孤注,他要在賭注上碰運氣,輸了拉倒。這條命反正已輸了十之八九,剩下的一分希望他已豁出去了。

  「我承認我這人笨得可憐亦復可笑。」他定下心神說:「我張世群是在開封長大的,可是對酒色無緣,與花花公子雖則在一個城裏長大,他有錢,對徵逐酒色有偏好,他的地位就不是我這個武夫所敢高攀的。所以對他可說一無所知並不為過,要不然在這三個月相處期間,也不至於不知道他是假的,你老兄問我,不啻問道於盲。」

  「哦!你已知道他是假的?」

  「不錯,那是在鄭州有了變故,才對他起疑的。」

  「貴鏢局的人如何想法?」

  「如何想法無關宏旨,問題是今後如何應付是非。」

  「怎麼說?」

  「今後盡可能不接豐源的鏢,才能避免殃及池魚。諸位想必是狂劍榮前輩的朋友,奉勸諸位不必在張某身上浪費工夫,敝鏢局上百名人手,全是些飯桶,敢說沒有一個人知道豐源的底細,你就是把我剝了,我也不能胡說八道供給你們錯誤的消息,你們必須向豐源的首腦人物打聽,或許能夠……」

  「你認為梁剝皮會不會躲在豐源寶號內?」灰袍人搶著發問。

  「鬼才會笨得猜想梁剝皮躲在豐源。」三陰手不假思索地說:「馱隊離開西安,梁剝皮根本就沒有動身的消息。如果我是梁剝皮,我就不怕你們行刺,有錢可使鬼推磨,我會請無數的江湖高手保護我的安全,誰也近不了身。」

  「你認為咱們是狂劍的朋友?」趙宋問。

  「不是嗎?」

  「不是。」趙宋笑笑:「現在告訴你已經沒有多少關係了。」

  「哦,你們……」

  「咱們是豐源的人。」

  「什麼?不是說來玩的?」三陰手的口氣顯得很驚訝,其實他心中明白,他下對了賭注押對了寶,可是,仍然是輸了。對方如果不表露身分,也許他會贏。現在,他絕望了,輸了這一注,輸掉了老命;這些人不會放過他的,殺他滅口勢在必行。

  「生死大事,怎能說來玩?」趙宋陰笑著說。

  「那麼,在下是死定了?」

  「恐怕是的。殺你,是咱們計畫的一部分,你一死,貴鏢局的人,定會相信這是狂劍與大刺客所為,必將與本城的地棍們擄手合作,共同對付狂劍與大別客。」

  「這種如意算盤打得不夠高明,他兩位名震天下的高手中的高手,絕不會費心在張某這種三流人物身上費工夫,殺了我滅口,你們不但嫁禍不成,反而引起旁人的疑心,幫助你們的熱忱必將消失,因為狂劍絕不會傷害我這種三流武林小混混。」

  「中州鏢局的人不信,其他的人信,你無能為力。張兄,在下抱歉。」

  「沒有什麼好抱歉的。」三陰手挺起胸膛:「你們激起公憤的手段,初步已經成功,要是殺了我,因而引起公疑,你們必將前功盡棄,信不信由你。現在,你們動手吧,張某不是怕死的人,要腦袋,你們拎去好了。」

  「咱們已經計算好了,殺了你,絕不會引起公疑,咱們控制得住情勢,因此,你非死不可……」

  「真的嗎?」柴門外傳出答話聲,門徐徐被推開了,高大英俊的身影當門而立。

  原來把守門左右的兩名大漢,口吐白沫搖搖晃晃向下栽倒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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