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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一


  「怎麼趕?那該死的樂千戶慢吞吞地壓在前面。」

  「繞道趕。梁剝皮一定在前面不遠,那狗東西從不趕路的,一出兩百里便大張旗鼓沿途擺威風,還來得及趕上。從樂千戶的行動估計,梁剝皮該在前面五六十里左右。」

  趕上樂千戶,已是巳牌左右。兩人改走南面的山區,繞過了樂千戶的騎軍,向西飛趕。

  渭河南岸一帶河谷,地瘠民貧,山多田瘠,村寨零落人煙稀少,沿途根本不必打聽,入暮時分,趕到整屋縣,距城十餘里便聽到消息,大隊車馬剛過去不久。

  林彥猜想這些車馬定然是梁剝皮,斷然決定繞城而過以免打草驚蛇,連夜向眉縣趕,沿途留心地勢找地方行致命一擊。

  眉縣屬鳳翔府管轄,東距整縣一百里。林彥估計梁剝皮的行程,這段路用車馬該是一日里程。同時他預料到眉縣的大軍,不至於派人至回程迎接梁剝皮,他必須在中途下手行刺;接近眉縣便不易成功了。

  橫渠鎮至風泉鎮之間,有一處三四里的平原,東西有太白山伸出的一條山腳,向北伸入渭河。官道繞山腳而過,然後向西南折入平原,沿山麓的丘陵地帶折向西北,形成一處長滿及膝茂草的弧形荒原。以南是太白山區,山連山綿綿無盡,遠看光禿禿終年積雪的太白山主峰,似乎像個高聳入雲的巨人。

  近午時分,西面的官道旁小山,已由鳳泉鎮派來的官兵佔住列陣,旌旗招展,軍容頗盛。這是早數天晝伏夜行先期秘密趕到的親衛軍,鳳泉鎮也就是預定迎接欽差的行轅所在地。該鎮西距眉縣四十里,以西一帶的道路,皆設了管制卡哨,住來的旅客,受到嚴厲的盤查,而且只許東面來的旅客通行,嚴禁向西走。

  連主事的軍官,也沒想到派兵搜查平原一帶荒野,這一帶連大樹也沒有一株,不可能有人藏匿,因此僅派兵沿路巡邏,每五名騎軍為一組,每半個時辰向東通過平原,到達東面的小山再往回巡邏。

  距東面的小山約里餘,路北約兩丈左右的短草叢中,新挖的小土坑裏潛伏著林彥,誰也沒料到有人在此潛伏。

  ▼第十九章 博浪一椎

  小土坑挖得相當技巧,一邊高一邊低,可立可坐,寬僅四尺。上面用木板掩上草皮做掩蓋,灌飽水以免草失水變色,人躲在裏面,外表看不出絲毫痕跡,他卻可略為移開掩蓋,從草隙中看清官道的一切動靜。

  小芝則將座騎藏在小山的南面三里地的樹林中,帶劍躲在山頂的後方五六丈另一座掘好的有掩蓋的坑內,斜面開了一個小孔,可看到山頭和下面官道的景況。山頂長了十幾株古松,一些不知名的小灌木,她的土坑有樹前擋住炎陽,不受烈日的煎熬。林彥則炎情慘重,烈日下大地炎熱如焚,悶在裏面,像是廁身在烤籠中,真是受不了。躲了半天,他喝乾了三葫蘆淡鹽水,渾身大汗,悶得七竅冒煙。但他忍下來了,定下心排除雜念,不時運玄陰真氣以打發時間。

  官道北面約里餘的渭河邊,蘆葦中藏了十匹健馬,十名騎士皆穿青勁裝帶了兵刃,潛匿在蘆葦中待機。這些人馬是從河北岸來的,夜間利用馬匹冒險渡河,沿岸生長著不少大柳樹,有兩名騎士爬伏在樹上,察看官道兩端的動靜。

  紅日西斜,午牌過去了。

  官道空蕩蕩,毫無動靜。躲在土洞中的林彥,開始喝事先準備好的第四葫蘆水,開始飽餐乾糧。這時,是土洞中最炎熱的時刻,陽光加上地面散發的輻射熱,真夠他受的。但他毫不以為苦,不怨天尤人,定下心神忍耐,慢慢地喝水,吃他準備好的花子雞,不理會官道所發生的事;官道上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呢。沒有東行的旅客,西行的旅客也在一刻時辰之前絕了跡;這條路平時本來就沒有多少旅客,走漢中的長程商旅絕大多數皆從寶雞過河走大道,這條路盜賊如毛,行旅裹足。

  一組巡邏隊從鳳泉鎮方向巡過來了,威風凜凜經過他的潛伏地段,目光根本沒向草原瞧,注視著東面官道折向處的小山頂,看那兒是否有人出現,注意力皆放在山區。

  蹄聲得得,五名巡騎過去了。

  林彥並未向外瞧,丟掉手中的雞骨,用腰帕拭淨手,拭掉額臉上的大汗,往坑壁一靠,靜靜地閉目沉思。

  「算時辰,梁剝皮快到了。」他想:「毒龍也該趕到了,不知余御史是否也跟蹤毒龍來呢?」

  他認為余御史的消息,應該比他靈通,鐵膽郎君是個老江湖,放出的眼線應該可以偵悉梁剝皮的行動,應該可以及時阻止梁剝皮無法無天的清鄉暴行。

  可是,他忽略了一件事。梁剝皮經常出巡,有時遠出千餘里外,行程一兩月不定,甚至以鎮守使名義遠至塞外巡邊,愛逗留多久就逗留多久。而御史職責所在,只能在西安附近活動,御史本來就是個空架子的官,外放巡撫也是從人有限,地方官不合作,連調一個丁役也相當困難,憑什麼跟蹤調查梁剝皮呢?又怎知梁剝皮清鄉?再加上朝廷有皇命,不許地方官吏干預欽差的稅政,余御史連跟在梁剝皮的車駕後面也是違法的,梁剝皮可以公然將他趕走,除非余御史能先一步到達清鄉區;但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。

  他的思路從余御史轉到眉縣那晚所發生的事,余御史太令他失望,何必去想呢?

  他想到那位引誘他的小婢女,想到失去知覺時的迷糊情形。哈!恐怕他真的碰上白蓮會的妖人了。

  小婢女的語音有鬼,聲調完全吸引了他的注意,令他的感覺進入迷亂境界。還有,他記起失去知覺前,所嗅到的如蘭幽香。

  「蘭花香!」他如大夢初醒般自語。

  他回想到追逐四海游龍的馬車,車廂上的古篆蕭字;想到了被他追落護城河的蒙面女人;想到了怒鬥毒龍,掩護葛老人背他逃走的怪人……最後,想到了劍術奇佳叫他離開陝西的神秘客趙兄……

  模糊記憶中,突然出現一星耀目光華,一張明艷照人的少女面龐,從如煙霧的幻境中徐徐顯現、放大、清晰……

  「樂婉!」他脫口叫:「一個不時在我身旁出現的神秘姑娘。」

  像在茫茫黑夜突然看到的一盞明燈,失去的記憶慢慢地從他的腦海中湧現,雖然仍有點模糊,也有點混淆不清,但他已確定地知道,那晚他所見到的樂婉姑娘是真實的,而且是一位十分美麗的姑娘。

  又想起一些什麼了,樂姑娘和她的侍女,曾經殺了兩個走狗,走狗是門神和銷魂綠姑。

  「唔!她與他們好像不陌生,怎麼一回事?」他自問,思路又混亂了。

  似乎,他曾經抱住一個令他產生神奇感覺與衝動的胴體,那胴體是……是一個女人,是……是樂婉!

  「我的天!我做了些什麼?」他吃驚地自問。

  不可思議地,那種感覺和衝動,像浪潮般出現了,只覺渾身一熱,一種從未感覺過的神奇變化從他身上發生,這種變化令他的身心皆呈現反射性的激動和興奮。

  這是生命的本能;玄門方士加以善用、佛門弟子加以摒絕的本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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