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大刺客 | 上頁 下頁 |
五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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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在這裏等我。」他沉靜地說:「大叔先進去看看,去看看你爺爺奶奶怎樣了,好不好?」 「帶我去嘛,大叔。」 「不行,那些稅丁很可怕,他們真會殺你的。聽話,我很快就回來。哦!樹林裏是不是還有你的同伴?」 「是的,八個人,都是鄰居的姐妹。爺爺說,姑娘家一定要躲避,不然會被捉去賣呢。」 「你告訴她們躲好,千萬不要再出來,懂嗎?」 「我懂,我不出來就是了。」 林彥揮手示意小姑娘退回藏身處,站在原地發怔,從小姑娘身上,他回想到被他連累而遭了毒手的小蓮祖孫倆,只感到氣湧如山,他心中慘然。在這段時日裏,他曾經接觸過不少當地的善良百姓,知道不少慘絕人寰的悲慘故事,對梁剝皮的暴虐雖有深刻的認識,但耳聞的事永遠沒有親身的悲慘經歷來得深切,張老人的事令他沒齒難忘,自疚的痛苦刻骨銘心。他陷入冥想中:草棚養傷的痛苦;小蓮祖孫的非人生活;嶗山雙奇給與他的鞭打;四海游龍祖孫的援手……而後是草棚的夜鬥;棚後的墳丘…… 「以眼還眼,以牙還牙!」他突然切齒叫。 悲憤中,氣湧如山,他大踏步便走。走了百十步,他突然已起葛老人的教誨,氣消了,靈台一清。他記得葛老人曾經教導他,在任何惡劣的境遇中,必須定下心神,驅除激動、憤怒、悲傷……喜怒哀樂種種心魔,才能保持神智清明,才能集中精力應付危境。 他臉上恢復了寧靜,心跳的節拍徐徐恢復原狀。不久,到了村口半里左右,草木沒有了,路兩側是麥田,已可看清村莊的情景。村口的柵門上掛了一塊匾,刻的字是上陽集。 他可以由柵口看到村內部靜悄悄的街巷,藏身在村內的人也可以看到他了。 踏入村口的柵門,他所看到的情景與新豐鎮幾乎完全一樣,家家閉戶,鬼影俱無,靜得令人心中發緊,不測的感覺壓得人心中慌亂恐懼。 村不算大,沒有街,唯一的大道是能向村北土地廟的路。他神色從容,沿路走向村北。村既名集,該有趕集的地方,上陽集的土地廟前,就是集場所在地,廣約五六畝,建有拴牲口的牲口圈與集貨場。路向北一折,土地廟與集場在望,眼前的景象,令他已經恢復平靜的情緒,再次發生難以抑制的衝動。他在葛老人處受教時日有限,想在短期間修至不受七情六慾所影響,談何容易? 廟前兩排榆樹下,共有十二座粗製的站籠,每個站籠內各有一個奄奄待斃,卻又不得不站著掙命的可憐蟲,有三個大概再也支持不了片刻,站不住便會滑下自行吊死。 樹的橫枝上,共有十個男女被綁住雙手吊起,大概也支多久啦。所有的可憐蟲,口中都塞了一團破布,想叫也叫不出聲音。 廟門口,有兩個佩劍稅丁擔任警衛。廟門虛掩,看不到廟內的情景。 兩個警衛的目光,兇狠地盯視著他,不言不動。 相距約在百十步外,他大踏步踏入集場。但走了五六步,他再次控制住自己的情緒,心情盡量地放鬆,止步仰天深深吸入一口長氣。 身後,他聽到輕微的異聲。 他略為活動雙手,有意無意地退後一步。 「向前走,不許回頭。」身後十餘步有人沉喝。 他鎮定地轉身,似笑非笑地問:「這裏發生了什麼事故?好像是縣衙門口處治盜匪呢!」 兩個壯實的佩刀年青人,正威風凜凜地向他接近,兩雙厲光暴射的怪眼,像餓狼般兇狠地盯著他。 「你不像是村中的人。」留了八字鬍的年輕人說,已接近至丈五六,仍向他徐徐邁步接近。 「不錯,過路的。」他背著手說,不在乎對方的態度惡劣兇狠。 「貴姓?」年青人已到了一丈以內。 「你呢?」他反問。 「小子無禮……」 「咦!你這人好兇,缺少教養。」 年輕人大怒,急走兩步,右手一伸摑他的耳光,左足跟上來一記後發先至的「魁星踢斗」。 他不理會對方的右手虛招,身形略移,右手疾伸,半分不差扣住了踢來的足跟,向上猛掀。 年輕人做夢也沒料到他那麼高明,雖然事先看到他佩了劍而懷有戒心,依然逃不過他的反擊,大叫一聲,夾一記狼狽的後空翻,砰一聲腦袋先著地,立即昏厥。 另一名年輕人大駭,斜飄八尺未被同伴砸中,錚一聲單刀出鞘,發出一聲警嘯,然後衝上去就是一刀。 林彥身形一閃,恍若鬼鬼幻形,從刀側切入,一把便扣住了對方的後頸,冷笑道:「叫!大聲些。」 「啊……」年輕人狂叫,刀丟掉了,渾身脫力,痛苦地厲叫。 兩名警衛一個推開門往裏叫,一個拔劍叫吼:「打了督稅署的人,罪該萬死。」 「再大聲些。」他手上力道漸增,五指如鉤真力徐發。 「啊……」年輕人真聽話,但叫聲已漸漸走樣。 有人從街巷的隱秘角落現身,有人開門外出,全是稅丁打扮的人,從各處向集場奔來。 他陷入重圍,但更為鎮定。 廟內湧出二十餘名男女,其中有八名穿大紅法服的老道,一名十四五歲穿著青便袍的道童,三名年約花甲的魁梧老人,兩名不算年輕的穿藍勁裝、隆胸細腰姿色不惡的女人,其他的人皆穿了稅丁青色的公服,一個比一個兇猛。 從左右後三方陸續趕到的人,不敢逕自衝上,在三丈外,形成合圍,人數已超過四十大關。 「不許上,讓他過來。」為首的老道沉喝,這老道年約古稀,佩劍相當沉重,相貌清癯,頗有七八分仙風道骨的氣概。 林彥不認識這些人。以往,他所遇到的對手,皆是欽差府的走狗,與督稅署的人照面,這還是第一遭。他一掌拍在年輕人的背心上,年輕人停止叫號,被他拖住髮結,拖死狗似地向廟門的廣場走去。 到了廣場,他將半死的年輕人向老道一丟,拍拍手說:「這位仁兄不知自愛,動口動刀十分可惡,所以在下教訓他。老道,這村子發生什麼古怪事?是不是聚眾造反?造反用不著督稅署的人來管,對不對?」 「抗稅。貧道並不管抗稅的事,那是督稅署飛天鼠徐施主的責任。」老道陰森森地說:「施主獨自闖村,勇氣可嘉,絕非默默無聞的人,請教施主的高名上姓。」 「在下路見不平,碰上了管管閒事,恕不通名,以免有釣名沽譽之嫌。」他神色安詳,微笑可親,語氣也溫和:「抗稅的罪名雖重,但罪不至死,對不對?再就是在下是過路的,那兩位仁兄竟然不分青紅皂白,見面便動刀子亂砍亂殺,難道在下過路也犯了死罪?老道,你得還我一公二道。」 「貧道飛絮散人道宏,自然會還你公道。」 「哦!原來是十一道,武林十一高手之一,久仰大名,如雷貫耳,幸遇幸遇。」他的話奉承中有嘲弄,神態也毫無尊敬的表現:「你排名十一,已經夠光彩啦!」 十一道氣得臉色難看已極,舉手一揮。 小道童一躍而出,拔出兩尺二寸的短劍點手叫:「大個兒,上,貧道清風,前三劍是你的。」 他張開雙手,笑道:「你上啦!用劍鬥你一個小娃娃,面子上多難看?在下用一雙肉掌逗你玩玩。」 小道童怒火上沖,收劍叫:「你是什麼東西?貧道就用赤手空拳擒你。」 「不要光說不練,來來來,前三掌是你的。」他模仿小道童的腔調說,居然十分神似。一個大男人用童音說話,他的滑稽相,真夠瞧的。 可把小道童氣得幾乎發瘋,身形一晃,狂怒地欺近,看似飄飄而至,其實,快極,毫不客氣地一掌疾吐,攻向林彥的小腹要害。 林彥飛射丈外,笑道:「落花飛絮加上溶金掌,小娃娃,你把十一道的絕活全掏出來了。好!這一掌火候不差,可惜慢……咦,這一掌有了長足進步。唔!第四掌不錯,第五……六掌後勁不繼啦!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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