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大刺客 | 上頁 下頁 |
二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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潛伏了三天,是時候了。 東關,龍蛇混雜之地。西安府兩大著名的酒樓,大白酒樓和關中酒樓。前者是城內外邊官貴客和富賈名流的飲宴所;後者是江湖豪客地方強梁的聚會處。 在時局混亂弱肉強食的環境中,舊的一代逐漸沒落,新的一代取代了往昔的豪門名流,新的特權階級和暴發戶,淘汰了許多名門世家,以城南的韋、杜兩家來說,往昔的「城南韋杜,去天尺五」已不復存在,高廈瓊樓怎比得上新貴們的亭臺樓閣?韋杜兩家的子弟,幾乎在太白酒樓絕跡。關中酒樓的食客也有了顯著的改變,本地那些稍有骨氣的豪客,只有那些向梁剝皮屈服的痞棍流氓,取代他們的地位。至於梁剝皮羅致而來的天下各地江湖蟊賊,則是關中的新貴陝西的紅人,在關中酒樓進出乃是理所當然。事實上,關中酒樓已成為藏污納垢、進行各種陷人陰謀的新貴聚會所。 關中酒樓的門面大得驚人,幾乎佔了十間店面。店門外的廣場又寬又廣,入夜時分車水馬龍十分熱鬧,停了不少車馬轎,人聲嘈雜,烏煙瘴氣民夫役們皆三五成群,聚集在兩廊的大燈籠下聊天或下棋賭博,其中就有假扮馬弁的林彥。他擠在一群馬夫中,聽他們哄笑著訴說張家長李家短,誇張地說出他們所知道的各家內部秘辛奇聞。 二樓的食廳內,粗豪的笑語與歌妓的弦唱聲相應和。大食廳分隔成許多內間,大些的內間又用屏風隔開不少食桌。在這裏,任何人想進入內間,必須獲得主人的許可,不然將有天大的麻煩。 這一座內間共有六名酒客,沒有店伙或歌妓陪侍。門外站著兩名佩刀警衛,嚴禁任何人接近。 主客位坐著五短身材、穿著僧袍的石和尚。以下依次是以劍法威震江湖、寶劍冷虹可絕壁穿銅、橫行中原的神劍孫立;班頭趙極和孫洪,兩個江淮的黑道毛賊。主位是兩位中年人,西安的富賈周福、俞祿,大名鼎鼎的新暴發戶。 石和尚喝乾杯中酒,拍拍胸膛頗為自負地說:「兩位儘管放心。明天由孫護衛親自帶幾個人去接貨,親自護送你們的車隊入境,保證你們的貨如期平安進棧,你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?」 「當然,在下的護送方式,將有所改變。」神劍孫立接口:「滿知縣滿朝薦那狗官已得到風聲,所以在下必須以捕漏報釐金為名,把你們押回便可,那狗官即使有天大的本事,也不敢過問。」 「如果那狗官派人緊跟不捨呢?」周福憂心忡忡地問。 「你真笨,只要把貨車押運至灞橋鎮藉沒塌房,再換上督稅府的車,連秦王也不敢過問,你怕什麼呢?咱們豈能白收你一千兩銀子?」神劍孫立得意洋洋地說。 「老實說,四十車貨咱們只收你一千兩銀子,你還有什麼話好說?你是不是打算藉口恐怕有風險,而少帶銀子來?」石和尚怪眼中厲光倒閃:「告訴你,辦不到。老實說,除了孝敬上級的開銷,咱們沒有幾兩銀子入囊。」 「小可怎敢?」周福卑謙地欠身:「銀子已經帶來了,放在西字廳,大師可派人前往點收。不是小可不放心,而是這批貨數量不小,萬一被滿知縣扣留……」 「你放一百萬個心啦!即使孫護衛不出面押送,就憑東關鎮稅站發給你們的稅單,你們就可平安運抵府城了。」 「可是,那是偽單,經不起……」 「你怎麼這樣囉嗦,誰敢來查你的貨?你不信任咱們的保證?」 「小的怎敢?一切拜託了。」 二更天,周福和俞祿帶了五分酒意,大搖大擺出了關中酒樓。兩個跟隨上前迎接主人,四人沿東關大街向西走,折入至八仙庵的橫街。街上,已不見行人。 兩個僕人並肩後跟,右面那人突然止步,左面那人一怔,剛扭頭回顧,脖子便被一隻大手扣住了。 周福走在右首,經過一家有門燈的大宅,嘀咕道:「四十輛貨車,咱們僅淨賺三百兩銀子,他們卻白賺一千兩,而我們卻要冒萬千風險。老俞,再這樣下去,恐怕這生意不能再做下去了。」 「不做?你說得真輕鬆。」俞祿憤憤地說:「他們就是利用咱們出面賺錢給他們,只要你我口頭上不謹慎,露出不做的任何口氣,他們就會設法來抄咱們的家了,你還不知道他們狠?咱們已騎虎難下,認啦!」 驀地,身後傳來了陰森刺耳的嗓音:「他們狠,你們也不是東西。」 兩人大驚,驚恐地轉身。身後不足八尺,站著馬弁打扮的林彥。他們的兩個跟隨,不知跑到何處去了。 「你……你是……」周福駭然問。 「不要問在下是誰,向你們討消息。」 「你……你要問什麼消息?」 「那些傢伙收到你的銀子之後,通常由誰保管?」 「我……」 「你如果不說,在下必定殺你滅口。」他兇狠地說。 「我……我說。石和尚是為首的人,銀子通常由他帶走,帶到他們分贓的地方。」 「在何處?」 「不知道。」 「石和尚佔據的家,不是在成德坊嗎?」 「他們很少在家裏分贓,怕奴婢們洩露消息。」 「謝謝你的消息。」他向後退走:「如果我是你,便不會透露口風,不然石和尚饒不了你,再見。」 聲落人動,三兩閃驀爾失蹤。兩人驚得屁滾尿流,一口氣奔出街口柵,像是見了鬼。 走狗們在府城各有私宅,除了白天或晚間當值之外,大部分時間花在私宅享福,女人奴婢俱全,有些人甚至把妻子兒女也帶來落戶了。 林彥捨了周福、愈祿,重回關中酒樓。 三更初,石和尚帶了兩名隨從,隨從各背了二個大背囊。後面,神劍孫立與兩名隨從警戒,六個人進了東門,沿東大街向西走。每條街口皆有柵門,閉柵後,人只能走為更夫專設的小門往來,不許平民百姓通行。但欽差府的走狗例外,守柵的不敢管。 經過十字街的鼓樓,樓角閃出一個黑影低聲問:「拿到了沒有?到何處?」 「拿到了,到易俗坊下處。」石和尚答。 接二連三出來四個人,跟在後面走。 他們口中的所謂下處,也就是暗中聚會的秘密站。走狗們各有各的小團體,各有各的下處,下處也就是商量定計、做傷天害理勾當的處所。 這是一棟五進十餘間的古老宅院,門外有門燈,外表看不出異樣,但虛掩的大門內,就有兩名痞棍警戒。一行人浩浩蕩蕩進入大宅,大門掩上了。 遠遠地跟蹤的林彥看得真切,那兩盞門燈幫了他不少忙。他不再走街道,貓似地上了屋頂。 大廳中燈火通明,十餘名走狗興高采烈。盛銀子的大囊放在八仙桌上,石和尚按住銀囊大聲說:「銀子到手,人都到齊了沒有?」 一名走狗笑道:「咱們的人當然到齊了,問題是後廳到了不速之客。」 「誰呀?」 「江南四霸天,帶來了凌波燕,還有從京師來的燕山老乞婆,是來投奔十一道效力的北地高手。」走狗放低聲音說:「凌波燕和老乞婆在城廂捉了一個小村姑,尚未問口供,聽說藝業了得,要不是老乞婆用空靈暗中下手,恐怕捉不住呢!」 「好,貧僧先去看看她們。」 「且慢!」神劍孫立搖手相阻:「在下與凌波燕十年前結下了樑子,我不見那驕傲的女人。把我的一份給我,我先走一步,最後把前兩次那筆銀子,一併算給我帶走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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