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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四


  練內功有成的人,並非真的寒暑不侵,只不過不像一般的人敏感,承受力比較強韌而已。

  傅玉瑩的劍術受教於魔劍許天化,內功也師承於許天化,所修煉的六合神罡,是玄門罡氣的正宗別傳,火候相當精純,體質當然也與眾不同,承受寒暑的韌力非常可觀,嚴冬季節穿單衣不足為奇。

  但並不表示她是銅筋鐵骨,完全不畏寒暑,現在,她就是被一陣徹骨寒氣冷醒的。

  六月末,江南怎麼可能寒冷?即將進入秋剝皮季節,南京城快要成為一具大蒸籠啦!即使莫測天心,突然氣候劇變,下了一場六月雪,她也不可能從床上冷醒。

  她確是被一陣寒氣冷醒的,房中沒點燈,她卻知道自己必定冷得發抖,冷得汗毛直豎臉色肌膚發青。

  她想挺身坐起下床活動,但手腳甚至身軀,皆已凍得麻木了,不聽指揮,心有餘而力不足,動彈不得。

  神智是清醒的,她總算知道分析,原來並非真的天候劇變,房中的氣溫並非真的呵氣成霧滴水成冰,而是那隆冬季節的罡風聲,令人在感覺出寒氣襲人而已。

  另有一些幽邃奇異的悽慘聲浪,也令人入耳心底生寒。

  房中真有風,颯颯的陰風聲浪非常怪異,像吹拂過凋林,像透過狹窄的窗縫,像颳起滿地枝葉。

  或者,像在鬧鬼的破幽屋中,拖著腳鐐行走的死囚,所發出的拖曳與喘息聲浪。

  「霍兄……」她在脫口大叫。

  在毛骨悚然恐懼驚怖中,她惦記著霍然的安危。

  她以為自己在拼命大叫,其實沒有聲音發出,只是感覺出自己在叫而已,咽喉的肌肉也無法發出活動能量,叫聲只存在她的意識中。

  聽覺和視覺都正常,但房內黑暗,視覺派不上用場,因此聽覺尤其顯得銳敏。

  這瞬間,外間傳來轉厲的風聲,以及各種可怕的聲浪爆發,以及驚心動魄的鬼哭神嚎極為刺耳。

  「天啊!」她心中狂叫:「鰲魚翻身了!」

  這簡直像是天地的末日,似乎整座房舍皆在搖撼,狂風呼呼,地動天搖,大木床發出格支支怪響,衾被拋起,蚊帳飛揚,她像是躺在狂風中的輕舟裏。

  鰲魚翻身,是地震的代名詞。神話上說,女蝸娘娘煉石補青天,斷鰲足以支地,那麼,那條獨足鰲該已死了。但又說地是負在鰲背上的,鰲魚如果感到不舒服,就會翻身或者伸懶腰,地就會大動特動甚至傾倒啦!所以稱地震為地動,或者鰲魚翻身。

  她還沒想到是異物在作怪,以為是地震。

  綠焰眩目,幽光滿室。

  她知道碰上了些什麼人了,床前站著一個披頭散髮,狀極可怖的人,穿的是灰綠色衫裙,腰間有佩劍,有百寶革囊,曲線玲瓏的胴體極為誘人。

  她大叫一聲,眼前一黑,一隻冰冷的手,已按上了她的印堂,她立即失去知覺。

  ***

  外間異聲滿室,風雷聲大作。

  兩個披頭散髮的女人,掀窗飛躍而出,其中之一背了昏迷不醒的傅姑娘走在前面,領先躍登瓦面。

  「師姐,我們怎能先走?」

  跟上來的另一個女人急急地說:「下面……」

  「師父已經交代過,捉住任何人,都必須先行撤走,以免被人截住,捉一個算一個。下面交手的事不要我們管,走吧!」

  店後是一條小街,全是住宅區,天一黑就很少有人在外走動,住宅外面也沒有門燈,黑沉沉鬼影俱無,已經是五更初,東方還沒發白。

  兩個女人跳下小街,向南急走。

  街道窄小,黑沉沉難以看清景物,街上鬼影俱無,怎知有人在屋角潛伏?潛伏的人即使小有移動,走動的人也無法發現。

  走在前面的女人,左肩扛著傅玉瑩,耳目更不靈光,速度也不快。

  「嗯……」這女人突然叫了一聲,雙腳一頓身形踉蹌幾乎栽倒,但晃了兩晃,最後仍然倒下了。

  後面另一個女郎更糟,一聲未出便砰然向前仆倒,背心出現一把飛刀柄,奇準地從左琵琶骨下方,貼背肋骨縫楔入,直透心房,認位之準駭人聽聞,白天用匕首扎,也不見得能扎入心坎要害。

  共鑽出五個人影,背走了傅玉瑩,帶走了死屍。

  ***

  上房的外間相當寬闊,旅客可以當作客廳使用,有凳有桌,甚至可另加床鋪,讓旅客的隨從住宿。

  霍然在外間伏桌歇息,其實他在用聽覺,留意外面的聲息,用感覺探索外面的動靜。

  所謂出神,這是一個不可思議的感覺活動,其實是憑銳敏的意識與經驗,從感覺中察覺外界的動靜,在意識中呈現像是實質的形象,並非真的元神出竅,能夠真的朝遊北海暮蒼梧。北海與蒼梧,僅是事現於意識的形象而已。

  有些人走火入魔,常會把思念所呈現的假象當成真的,真真假假如虛似幻,已經分辨不出真相假相了。

  估計中,前來討野火的人數不會多,鬧江龍畢竟是匪類,在龍江關不敢出動大批歹徒行兇。四更將盡,更不適宜大群匪徒活動。

  他在門與窗上,設了一些防險小技巧,不論對方潛入或明闖,都會早一剎那發生警報。

  估計錯誤,必須付出代價。

  前來襲擊的人數,超出他估計的最大限。而且糟的是,來人不是憑武功與技巧快速入侵的,房中事先設置的巧妙器具,可以定時自行洩放一種有毒的氣體,利用房內房外溫度的差異,所形成的對流現象,慢慢一絲一縷散逸入房中。

  然後,是人從四面八方從遠處飛掠而至,霎時陰風大作,灰霧湧騰,無數鬼物御風湧到,門與窗幾乎同時崩毀,各種聲光破空湧入。

  他真有措手不及的無力感,幸而在發覺氣機與神智出現異狀時,能及時警覺,以藥物和行功雙管齊下,總算克制住嗅入的毒物發作。

  已經來不及了,雷霆襲擊已接踵而至。

  他曾經在洞庭西山,受到意外的驟然急襲,多一次經歷,就多一分應付意外危險的能力。

  情勢殆危,他用上了性命交修的神功奇學自保。

  在第一道閃光乍現的剎那間,他向下一挫形影俱消,第二道閃光續現時,他已經消失在房中。

  滿室金蛇亂舞,風雷殷殷中,滿室異物此現彼隱,各種異象變幻莫測。

  後續從破門窗衝入的,才是真正的人,有些持有稀奇古怪的法器,有些是法刀七星劍等殺人利器。

  破的門窗、桌、凳、茶具、雜物,滿室飛旋形如活物,在各種異光閃爍風雷殷殷中,與幻化的鬼物和入侵的人,糾纏在一起,激發了可怖的暴亂,已分不清到底是何物在纏鬥,刺鼻的怪味與塵埃煙霧,把整座客房變成混沌世界。

  人的兇暴陰厲叱喝聲連續爆發,震耳欲聾,刀風劍氣更把飛旋狂舞的雜物木具,砍裂得逐漸分解成碎片,但仍然乘風飛舞不休,落地後又再飛起,似有另一種神奇的潛力,在驅動這些雜物,或者受到風雷的激盪,誘發這些雜物御風雷飛行,無休無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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