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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四


  他換穿了柏谷主的青袍,像是換了一個人,人本來就生得英俊魁梧,而且洵洵溫文,換穿了奇泡,似乎添三五分飄逸瀟灑的氣質。

  兩人緩步下山,已是未牌正末之交,山林間仍有些霧氣。涼虱習習,沿途烏語花否,前面出現一段乎坦的路,但路寬不足一丈,兩旁古木參天。

  「我真咳明白的。」他笑了:「兩旁的參天巨木,怎會突然同時倒下的?更可笑的是,我竟然可以飛,簡直荒謬絕倫。」

  「日有所思,夜必有所夢。」柏小婉嫣然微笑:「我想,你的輕巧一定很不錯,希望在危險關頭,出現奇跡助自己突破難關。小時候你是否幻想你會飛?」

  「有的。」他臉一紅:「不但希望會飛,而且希望成仙,騰雲駕霧,朝遊東海暮蒼梧。」

  「我也一樣。」柏小婉羞笑:「我相信每一個小孩,都曾經有過這種希望和幻想。高兄,你是委羽煉氣士的門人?」

  「是的。」他坦然承認:「說起來也是緣份。十六年前,我只有六歲,隨家先父載舟游湖,舟滑康郎山,在忠臣廟附近碰上家師應雷火之劫,鬚眉俱燼,衣褲成灰,受傷不輕。家先父將家師救上船,載至九江養傷。就這樣,我才能拜在恩師門下。」

  「他老人家現在……」

  「不知道。」他苦笑:「他老人家在達荷山隱修四載,便北返東岳尤有虛明之天。以後每兩年來一趟,一次逗留兩月。上次他老人家說要到北海,找傳說中的真正委羽洞天,十年八年之內,不可能返回中原。我上次出事前。我就是在蓮荷山逗留了半月,希望能看到家師返回,沒料到碰上了破家的倒楣事。」兩人並肩而行,談談說說十分投緣。高水毅本來就是個富家公子,乃師是玄門高士,不可能成為憤世嫉俗的人,要不是家道劇變,他也不會操劍殺人。目下的事已有了著落,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他有教養的本性,深獲姑娘的好感。自是情理中事。

  到了谷中的竹樓,一聲鐘鳴,迎接他的人一湧而出,柏谷主與施老人,與及谷主夫人破例出門迎客。

  令他大感不安的是,妙劍三個人也在其中,衣褲整齊,連兵刃也佩帶齊全。

  柏谷主豪笑著肅容入室,先替谷中有身份的人引見,客套一番眾人辭出,廳中僅留下柏谷主夫婦,柏小婉,施老人。妙劍三人由一位中年人領走,安頓在客室。

  「永毅,願望達成了吧?」柏谷主叫得頂親熱的:「結果如何,可否說來聽聽?」

  他臉一紅,將夢境的事照費一一說了,當然沒忘了將當時的心態加以說明,以免誤會。

  「很好很好,你是個誠實可敬的人。」柏谷主欣然說:「現在,我告訴你一些你想要知道的事。」

  原來柏家在幽冥嶺幽冥谷作化外之民,已有百餘年歷史,歷經三代,把這一帶辟建得成了世外桃園。這漫長的百餘年,經常有些好奇的人前來曬探,更有許多貪心的人,想奪取這處洞天福地。因此,谷中的子弟不得不勤練武技以防意外,經常外出打聽江湖動靜,不至於真的完全與世隔絕。

  幽冥谷並不胡亂傷人,僅裝神弄鬼將入侵的人嚇走了事。真要碰上兇殘惡毒的人,擒住便不再釋放,把這些人弄來開墾。需經過漫長的歲月觀察,才決定是放是留。

  混世魔王是聽信黃山賊的唆使和詎騙,從小方山遠道而來,二百餘名悍賊傾巢而至,志在奪取幽冥谷作為基地。在谷中老少的全力反擊下,殺死了五十餘名悍賊,活擒七十餘名,奪獲十六名男女童。混世魔王幸而逃得性命,帶了殘餘投奔黃山賊入夥去了。活擒的悍賊,目前囚禁在地獄谷,開墾那條山谷以便耕種。

  妙劍所要贖的人質,恰好都在。柏谷主慷慨地表示,不但要他們把所有十六名人質帶回饒州,不要他們帶來的贖金,而且要派人護送他們進入饒州府地境。

  高水毅大喜過望,一而再避席致謝。

  「現在,再談談你本身的問題。」柏谷主鄭重地說:「我如通你急切需要洗清你的冤屈,領回被充公的田產。我問你,你準備如何著手,有否線索?」

  「這……小侄……」他真不知道該如何啟齒。

  「你的情形,妙劍已經說得很明白。」柏谷主說:「五個水賊,一個小首領暴斃獄中,三個在請命殺賊時被殺,一個乘亂逃走,屍堆中沒有這人的屍體。那麼,你只有追查這個人才有希望。但按你們在公堂對質的情形猜測,那逃走了的心賊並不敢肯定你是同謀。他的口供應該對你有利,可知他並不知道其中的陰謀,找他也是白找。而且,事隔三年,要找一個平凡的心水賊,談何容易?」

  「小侄準備找都陽蛟要人,那小賊一定去投奔老賊夥了,找得到的。」

  「希望很渺茫。這樣吧,你們慢慢走,我暗中派人先行,先到府城打聽,佈置,我暗你明,從多方面著手。如果我所料不差,你一出獄,心懷鬼胎的人,必定會迫不及待對你下手斬草除根,這是最好的機會。」

  「小侄的確耽心官府方面……」

  「耽心夢中的結果?放心啦!」柏谷主大笑:「李推官這個人名氣不小。是個肯擔當的鐵面推官。你帶了救回的十六個人質,而不是三個,他一定會鐵肩袒道義成全你的。可慮的是你夢中的結局,陷害你的人,極可能買遣兇手圖謀你。你願接受我的幫助,聽任我安排嫣?」

  「小侄感激不盡,求之不得,不敢請耳。」他離座行禮誠懇道謝。

  「那就好,你並不是一個驕傲自負的人嘛,哈哈!」

  「谷主見笑了。」

  「閒話少說,你答應聽我安排,現在,第一步棋,是不要向妙劍三個人透露絲毫口風。」

  他這才明白不要妙劍三個人在場的緣故,原來柏谷主早就有意幫助他了,不由感上心頭,熱淚盈眶,除了衷誠致謝之外,任何話都是多餘的了。

  「沉了兩艘快船,死了不少人,被五湖船行的夥計撈土來五個送官法辦。」

  「五湖船行到底死了幾個人?」

  「司馬東主報案約有八個。」

  「龍爺,能不能替小可查出那五艘船的船主是誰嗎?」他毫不激動地說:「照磨所勘六房宗卷兩年前的案卷,應該還在。」

  「老弟,你何不到縣裡的主簿官署去查,在府裡牽掣很多,而且縣裡的原件也比較可靠些。」

  「龍爺……」

  「好吧,我替你去查。據我所知,那些船都是九江分號所屬的船舶,到案時在縣衙由司馬東主出面作原告。所以我不熟悉,得去查一查,明天晚上來,怎樣?」

  「好,小可明晚來討回音。打擾了,告辭。」

  送走了高水毅。龍捕頭搖頭苦笑,喃喃自語:「果然,麻煩來了。」

  五天后,五湖船行的三艘船,正在九江鈔關碼頭卻貨,一箱箱精緻的瓷器,搬到鄰船十分忙碌。

  鄰船是大型的下江船,去向是南京湯州一帶埠頭。

  卸貨昨預定是三天,所以三艘舶的船主都不在船上,僅不時前來查看一番,逗留約半個時辰便走了。牛後不久,一艘船的船主走上碼頭,取道入城。

  ,碼頭區人聲槽雜,到處都是忙碌的人群。正走間。右方貼身來了一個人,左手一抬,便熟悉地挽住了船主約右手,五指貼掌扣實,緊挾住肘膀,擒住了。

  「趙船主,千萬不要掙扎或叫救命。」這人微笑著說:「敝長上請閣下走一趟,見面大家談談,有事請教。走吧,神色放自然些,我不希望殺死你。」

  趙船主只感到掌骨欲裂,五個指頭奇痛澈骨,整條手臂被挾得麻木不仁,想掙脫難以登天。

  「朋友,有話好……好說……」趙船主痛苦地說。

  「到時候你有機會說。哦!有人向你打招呼,不要緊張,笑一笑,對了。」

  折入塌房林立的九碼頭。進入一座塌房。這是公營的貨倉,平時有人看守,但今天看守不見了。

  在一堆貨簍的中間空隙中,三個彪形大漢坐在貨簍上,地下坐看三個人。

  挾持趙船主的人:把俘虜向下一推。揮手向坐看的人示意,然後退走。

  趙船主心膽俱寒,如通有點不妙。坐在地上的三個人,有兩人是自己的同行船主,另一人是船夥計,全都是五湖船行九江分行的人。

  高坐在中間的人臉色蒼白,當了兩撇十八字鬍。左頗有一條泛紫色的刀疤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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