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碧血江南 | 上頁 下頁
一三九


  這期間,鎮江城內外三步一崗,五步一哨,一萬二千名八旗兵忙得人仰馬翻,任何大小船隻,嚴禁在鎮江各碼頭停靠。

  鎮江的城狐社鼠,未能及早離境迴避的,幾乎全部送人囚車暫時監禁,臨時加設的囚車人滿為患。

  所有的居民,盡可能減少外出,略有形跡可疑徵候,很可能當堂被打成殘廢。

  這期間,德都桂齊忙得食寢俱廢,直至三月初四龍舟離埠南航,他才帶上嚮導處的幹員,乘專船先一步趕往蘇州。

  鎮江四日平安無事,一片太平氣象。

  沒有人能接近皇帝的行列,嚮導處預定的街道,形成兵牆,許可瞻仰的官民,前半個時辰已經排列妥當,一律跪伏不許抬頭。

  體格稍強健的男人,一概不許參加,說是瞻仰,其實只能看到膝前一片地而已,最多只能看到列兵的靴尖。

  連屋頂都有弓手警戒,全城門窗緊閉,任何一扇窗戶啟動,都可能有箭射入。

  像這種超強度有戒嚴,想胃險行刺難似登天,根本就不可能接近。

  除了御駕所經處,護駕的大官小官侍衛兵走動之外,其他街道完全不許有人走動,如何行刺?

  十四日,御舟進入蘇州。

  蘇州瘋了。

  兩江總督張鵬翮,江蘇巡撫率額大小官吏,在運河碼頭跪伏如羊恭迎聖駕。

  三萬名婦女,與及蘇州的士紳,跪成滿坑滿谷的人牆,萬歲的呼聲響徹雲霄,比十年前迎駕的盛況壯觀十倍。

  行宮設在虎丘山麓,毗鄰姑蘇驛。

  從接駕處以迄行轅,沿途跪接的士紳男婦,每人舉著一面黃旗,上標明恭迎聖駕人的籍貫、姓名、身分。

  數萬黃綢旗招展,像萬丈海濤,壯觀極了。

  蘇州所有名勝區,一律遍設華麗的錦亭,以畫廊貫聯,張燈結綵,以綺羅為牆,備極壯麗。

  十八日,恰逢慈聖太后萬歲,蘇州所有的寺院名剎,普設祝聖道場,祝太后萬年之觴,全城燈火輝煌,煙火徹夜在天空照耀,火樹銀花通宵達旦。

  三萬名御林軍與八旗防軍,徹底封鎖了蘇州城。

  意外死亡或被誤殺的人,一概不許聲張,有些人的屍體不知下落,有些人平白失了蹤。

  戒備比揚州強一倍,御舟所經處,連大魚都不見了。

  二十日,御駕出葑門,登上御舟,向浙江杭州進發。

  但蘇州城仍然在戒備中,除了一部分防軍護送出境之外,大部分兵馬仍在城內外戒嚴,只是管制稍鬆而已。

  就在這戒備稍鬆的間隙裏,城西南二十餘里的吳縣三大鎮之一的木瀆鎮,西南兩里外的野林棚屋中,住進三個風塵僕僕的男女。

  為首的人是江南一枝春路天香,與江湖上小有名氣的黑煞神尚復初、紅娘子江窈娘夫婦。

  尚復初夫婦是天地會江寧香壇的內八堂重要執事人員,隸屬陪堂,是該會有名的激進弟子。

  以往對與小刀會結盟的班曾經全力奔走,是支持江南一枝春最有力的人,也是力主建立暗殺組織的中堅人物。

  兩地結盟失敗,夫婦倆痛心疾首,又碰上鎮江聚會被德都桂齊的嚴密佈署所粉碎,夫婦倆激忿之下,走上了鋌而走險的道路。

  志同道合的人,自然而然地結合在一起。

  木瀆鎮本來派有一百二十名旗軍,作為府城的外圍警戒。昨日滿兵撤走了,由地方的壯勇負責巡邏,佈網,遊客絕跡,鎮市冷落。

  「咱們怎辦?」紅娘子愁容滿面向江南一枝春問:「寸步南行,咱們是被人愈趕愈遠,連回府城的機會都沒有了,下一步怎辦?」

  「今晚一定要進去。」江南一枝春堅決地說:「以快速的行動,出其不意直撲虎丘山行宮。」

  她們還不知道,皇帝已經動身到杭州去了。

  「不可能的,七爺。」黑煞神苦笑。他的地位比江南一枝春低,所以叫她七爺,「不分晝夜,五步一哨,天還沒黑,就嚴禁水陸各地有人行走。除非咱們能飛騰變化,絕難越雷地半步。」

  「就算咱們地形熟,爬溝越野往裏探,能支持多久?」紅娘子失聲長嘆:「進了城又能怎樣?

  「全城天一黑就成了死市,除了一隊隊巡邏換哨的官兵走動外,任何走動的人一律格殺匆論。

  「全城縣燈火通明,飛簷走壁同樣會被箭手當雁射。七爺,我們絕難潛入行宮襲擊,只有等那狗皇帝遠出,在途中行刺才有希望。」

  「誰知道那狗皇帝遠出何處?而且,外圍更不安全。」江南一枝春絕望地說:「二十里外第一層,有超勇公章佳巴延那群漢奸密諜活動,由乾清幫蘇州分幫的狗腿子作眼線。

  第二層是裕剛貝勒的飛龍諜隊潛伏,任何地方有警訊傳出,片刻便可到達現場搜逐。咱們除了晚上強行飛渡之外,毫無辦法。」

  「依七爺之見……」

  「今晚必須行動。」江南一枝春堅決地說。

  「好吧!咱們還有一個半時辰準備。」黑煞神取出食物包:「真是天不助人,偏偏今年春雨來得遲。如果不下雨,該多好?」

  「動身前再飽餐。」江南一枝春接過的食物包掛在棚柱上,開始整理兵刃暗器飛爪百鏈索:「真希望天公作美,下場傾盆大雨。那些狗滿兵穿了甲冑,一下雨就成了爬不動的烏龜。」

  「噤聲!」在棚口張望的紅娘子低叫:「東面山坡有人接近,是民壯,十六名。不妙,他們在搜索山野,一定是木瀆鎮的壯勇,正向這裏接近。」

  百步外的山坡下,十六名壯勇以長槍撥草分枝搜索,一面走一面談笑,並不怎麼認真搜索隱蔽處所。

  「快收拾,躲一躲。」江南一枝春下令:「非必要不可傷人,要傷人必須一舉滅口,不然片刻間,咱們將身入重圍。」

  附近草密林茂,躲三個人並無困難。

  不久,壯勇從東南角三十步外經過,逐漸遠去。

  回到棚屋,心情仍難恢復平靜。

  「老天爺趕快黑吧!」江南一枝春坐在棚外的草叢中,盯著逐漸西沉的紅日喃喃自語:「明天,我是否可以看到旭日東昇?」

  微風帶來暖意,也帶來隱約的海螺嗚咽的悲鳴。

  在棚內歇息假寢有紅娘子,突然驚跳起來。

  「不好!」也一蹦而起的黑煞神惶然叫:「那此些壯勇是偽裝的,是那群漢奸密諜,他們找到我們潛來此地的遺跡了,這些天殺的漢奸!」

  「糟!」江南一枝春沮喪地叫:「那些天殺的全是老江湖,他們要召集高手活捉我們,走!」

  海螺聲是從木瀆鎮方向傳來的,他們只能向相反的方向遠走高飛;往林深草茂處落荒而逃,連田野也不敢走,不辨東南西北。

  他們本能地感覺出有人追來,幸好三人都是老江湖,逃走的腳程也十分迅疾,半個時辰後,共避過十二處盤查卡哨,擺脫了追趕的人。

  晚霞滿天,前面出現煙波浩蕩的太湖。

  三個人已是筋疲力盡,汗透衣裳。

  迅速遠離現場,愈遠愈好,愈快愈妙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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