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霸海風雲 | 上頁 下頁
四三四


  谷東主臨行,壓低聲音說:「老菩薩身陷武當山的事,千萬不可透露口風,免得華公子聞訊焦急,傷勢惡化。」他的語聲雖低,但逸雲卻聽得字字入耳,突然叫道:「谷兄,慢走。」

  如黛月蓉大驚。谷東主心往下沉,硬著頭皮說:「老弟,你需要靜養……」

  逸雲掙起上身,如黛無法將他按住,只好挽抱住他。

  「谷兄,不必瞞我,說吧!」逸雲寒著臉說。

  「沒……沒什麼,老弟,你安心靜養。」

  「谷兄,你不把兄弟當朋友?」

  「老弟別多心,我……」

  「說吧!武當山把老菩薩怎樣了?」

  谷東主用目光向如黛求援,不敢回答。

  逸雲面向如黛,神情肅穆地說:「黛,別瞞我,不管是吉是凶,我承擔得起,假使你瞞了我,日後……」

  「月蓉姐,你說吧。」如黛痛苦地說。

  月蓉便硬著頭皮,將所知的消息都說了,也將谷東主探得的消息一一說出。

  逸雲一面聽,渾身在抖動,一面閉目沉思,呼吸愈深愈急迫。

  室中寂靜如死,氣氛沉重。

  「黛,讓我躺下靜一靜。」

  如黛將他放下,替他理好枕衾。谷東主長吁一口氣,踱到床邊說:「老弟,我往中州三義府上一走,你好好靜養,不須操之過急。」

  「谷兄千萬別透露兄弟受傷的消息,目下洛陽群魔雲集,還是小心為上。」

  「有什麼人到了?」

  「南荒七煞,朗月禪師,七星掌厲岳等。請轉告中州三義,金毛吼被我毀了左手,可能隨南荒七煞入城,也可能在郊區埋伏,速派人捕之歸案;但須注意,千萬不可妄動。」

  「兄弟定將所囑轉達。」

  「還有,負責津陽坊探的弟兄,已被他們處死。這兒鄰接津陽坊,千萬小心門戶。」

  「兄弟立即準備,老弟珍重。」

  谷東主一走,逸雲掙扎著說:「黛,扶我起來。」

  「哥,你要好好休息。」如黛顫聲道。

  「不,事已急,我要冒險。」

  「哥,你說要冒險?」她驚得血液似乎要凝結了。

  「是的,取我的革囊來。」

  一旁的月蓉趕忙將革囊取來。如黛也不得不將他扶起,將一檔棉被替他墊住後腰。

  他接過革囊,取出金蟾內丹,說:「金蟾內丹可辟奇毒,乃是金蟾千年所聚的元精,定然有大用。對人體的精氣神力可能大有裨益。可慮的是內丹本身乃是至毒之物,所以能辟毒,自然是以毒攻毒之效。我要服下內丹,冒一次必要的險。」

  「你可以靜養調理,谷大哥已找中州三義,討取少林至寶八寶紫金奪命丹,你不能……」

  她伸手去搶,尖聲大叫。

  他將內丹藏過,正色堅決地說:「黛,聽我說。等他們找來之後,不但你我全得死,你知道要連累多少無辜?武當山失陷之人後果如何?又能等多少時候?我必須一試,反正我體內有天然抗毒之能,至少毒我不死。黛,冷靜些,請取我的伏鰲劍來。」

  如黛哀哀而泣,抱住他不肯離開,渾身顫抖,泣不成聲,她動不了啦!

  他只好向月蓉叫:「月蓉姐,請替我取劍,並將桌兒搬來。」

  月蓉腳步遲疑,久久不能移動。

  如黛突然記起昔年的往事,她曾經帶芸姐姐赴童子拜三老山找九幽異人,巧遇龍貅丹黃,後來找到了九幽異人,指導他服下了龍貅丹黃,終於能將內功練至化境,在死寂河旁參悟奇功,獲致大成。

  她知道事已急,而且他決定的事,她是無法阻止他的,突然凜然站起,親自取來伏鰲劍,神色凜然道:「哥,不管如何,你存我存,你死我不活,我依你。」

  他看她神情唬人,便強作笑容,沖淡緊張的氣氛,笑說:「黛,為什麼你看得這般嚴重?金蟾內丹不會壞事的。」

  「從前,你曾經吃了龍貅丹黃,這次再吃金蟾內丹,但願吉人天相。」

  「哦!我曾吃了龍貅丹黃?」

  「是的,不是你體內有先天辟毒之功,而是龍貅丹黃之刀。祛毒歸元散,就是龍貅腸配以奇藥而製成的。」

  「那敢情好,你可以放心了。」

  月蓉已將木桌搬到床邊,他拔出伏鰲劍將金蟾內丹執在手上,搖頭惋惜地說:「這內丹如用來做兵刃,可碎金鋼,任何內家護體神功,皆擋不住全力一擊,太堅硬了,毀了它真可惜,不知伏鰲劍能否削得動哩!」

  他用劍在手上刮削,發出了刺耳的磨擦聲,每一次能刮半分深的粉末,十分吃力;無堅不摧的伏鰲劍,第一次碰上難以對付之物。

  如黛趕忙接過,細心地將金蟾內丹徐徐刮完,足足費了半個時辰,方大功告成。

  逸雲等不及,在桌上將丹末吸入腹中。如黛送上參湯,她渾身似乎僵硬了,心已提至口腔。

  逸雲卻不在乎,他喝完湯笑道:「生死付之天命,不必太過擔……哎……」

  話未完,突覺腹中一陣劇痛,氣血一陣翻騰,痛得額下冒汗,失聲大叫。

  「噗」一聲,碗跌在床上向下滾,「啪」一聲跌碎在地。

  「哥!你……」如黛尖叫一聲,跌跪在床邊。

  「華公子,你……」月蓉也尖叫著撲近。

  逸雲五臟翻騰,渾身在扭動、抽搐、痙攣、翻滾,牙齒挫得格支地響,大汗將衣衾全濕透了,玉面上的肌肉急劇地顫抖,一雙虎臂的肌肉,繃得死緊。

  「哎……」他大叫,雙手亂舞。

  「砰」一聲響,木桌撞碎了。「砰嘭」兩聲,床也垮了。人滾倒在地,把如黛直撞出丈外。一陣子翻騰叫號,倒像一頭瀕死的受傷瘋虎。

  兩個女人知道他內腑受傷甚重,怎能任由他翻滾?狂哭狂叫要將他抱住,可是逸雲神力驚人,體內金蟾內丹發揮毒性,與早年潛藏在體內的異物起了衝突,融合他的功能,他卻遭了殃,兩個女人抱得住他?不到片刻,兩個女人髮亂釵橫,衣裂裙破,精疲力盡倒在一旁,只有聲嘶力竭叫號的份兒。

  燈是掛在牆上的壁燈,幸而未被弄垮牆壁,室中仍藉燈光看清一切,除了牆壁以外,所有的家具都是支離破碎,成了劫後的廢墟。

  許久,他終於靜止下來了,剛滾到壁角裏,「砰」一聲暴響,牆為之發出撼動,牆上的壁燈火焰一跳,光影搖搖,「呼」一聲,他呼出一口長氣,似若牛喘,頭向下一搭,在壁角裏寂然不動。

  如黛倒在另一面壁角裏,正心膽俱裂地往他身邊爬來。

  當她的手一觸到他的肌膚時,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,似要脫眶而出,臉上的每個細胞似乎已凍結了,身上每一根神經都似乎僵死了。

  月蓉大吃一驚,急急搶近,在她背心拍了一掌,尖叫道:「夫人!醒醒。夫人!夫人」

  如黛「哇」一聲噴出一口鮮血與濃痰,用手捧起他的臉,向月蓉慘然地說:「月容姐,請你出室房中歇會兒,這兒有我照料。」語畢,淚下數行。

  她身軀不再發抖,似乎平靜下來了。人到了一無所有,心已成灰之時,反而出奇的平靜,已成了麻木的人,哭不出來了。

  月蓉心中一涼,上前伸手一按逸雲的肩頭,倒抽了一口涼氣,只覺一陣心酸,淚下如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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