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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一八


  朝房也就是往昔的南闕,出端門是銅駝街,寬大的街,道院處處,這兒是王公貴宦的住宅區,也是王府中庫府所在地。整條銅駝街自北至南,直抵宣陽門,不但筆直,而且平靜如鏡,兩邊的駝道。平常伊工的車駕一出,兩旁的甲士直列隊至宣陽門,神氣極了,到底是一藩之尊。在所有的藩王中,除了已奪得江山的燕王王都京師之外,伊王府的宏麗壯觀可算得數一數二。

  內府設在端門左右,今晚他們最忙,宮城六座城門之內,高手密佈。而朝房附近,由京師派至各地走動的錦衣衛武士,關洛道的主持負責人,姓謝名韜,也就是早年號稱天下第一高手,天罡手謝鑫之後。天罡手被金面狂梟聯合宇內四大兇魔報不共戴天之仇,在辰州碰上了毒僵屍勾魂無常等人,仇沒報成,幾乎送掉性命,要不是逸雲與如黛適逢其會,謝家父子必將血灑辰州。

  在所有的高手和五派門人中,除了武當門人知道山海之王就是神劍伽藍華逸雲之外,其餘的人如在夢中。

  其餘四派門人,以及錦衣衛高手謝韜,皆認為神劍伽藍已死在太白山莊,這鬧事的山海之王冒充神劍伽藍在江湖生事。他們都敬重神劍伽藍,受恩深重,所以感到義憤填膺,發誓要擒住這膽敢污辱神劍伽藍身後俠名的人。假使他們知道山海之王就是神劍伽藍,局勢可能全部改觀。

  武當派的代表人物,正是前玄都觀觀主逍遙道人玄盛,乃是神劍伽藍的死對頭。這傢伙心懷叵測,剛從武當山趕到,受命敦請少林掌門下山,趕赴武當有大事待辦,恰巧碰上此檔事,大喜過望之下,全力參與此舉。他從不表示意見,激鬥時也不準備正面死拼,滿懷得意,準備坐收漁利揀死魚。他寄望在這兒收拾了逸雲,再與武派弟子趕奔武當,一舉殲滅已到達武當的龍吟尊者與武林三傑。

  同一時間裏,他為達目的不擇手段,派人四出唆使武林三傑的早年仇人,以及逸雲的仇家,紛起阻擾截殺,設法誅去逸雲,至少也得阻止他在近期內無法趕赴武當山,苦心孤詣,煞費周章。

  大殿中門窗密閉,沒有絲毫燈火外洩。伊王換了一身便袍,內穿刀槍不入的白犀甲,腰懸三尺六寸的一把古劍,薄底快靴,小臂上戴有護腕套。他長得身高七尺,猿臂鳶肩,極為雄壯,定然孔武有力。看年紀有四十餘,方面大耳,虎目炯炯,鷹鼻挺直,有一個堅強的稍突下顎,三綹長鬚拂胸。看長相,便知這人個性堅強,而且略顯陰鷙,可能是個喜怒無常的人物。

  他高坐虎皮檀木的寶座上,臉上泛起令人莫測高深的微笑。左後首,站著叉手而立,一身勁裝的謝韜;三年多以來,他看去似乎比辰州時老成幹練多了。

  右後方,站著一個年約四十餘的雄壯中年人,白頭至腳穿著一身青,臉上紅光閃閃,劍眉虎目,大眼睛神光四射,背上斜繫著長劍,肋下掛囊。他是內府總管青虹劍客張英超。一個深藏不露功臻化境的無敵高手。在武林,他極少露面,如果勞駕他老兄出頭,綠林巨寇定然難逃劫數。而在官場中,他的大名常使文武官吏午夜驚跳。他的職掌近乎京師的錦衣衛,也像東廠的鷹犬。

  那時,西廠與內廠皆未建立,東廠主外,錦衣衛主內。但皇帝經常將錦衣衛的人暗派出京,嚇唬那些藩王與各位大員。各藩王的府第內,也豢養了不少高手,他們的名義是不關宏旨的閒職,以免引起京師的注意。各藩王雖可以擁有部分護衛,卻不許養有死士,要被錦衣衛查出,那就麻煩大了。

  伊王的內府,名義上有二十名護衛的名額,事實上當然不止此數。總管青虹劍客張英超是這群人的首領,不僅管內,兼管外事,他的權勢確是令人悚然而懼的。

  東西墀沒有文武官吏,卻有幾個和尚老道。為首的是少林掌門苦行大師佛曇。武當的逍遙道人玄盛。崑崙的東崑崙天尊殿壇主人天泰道人,他愁容滿面。峨嵋則是覺度。崆峒是位俗家弟子,鬚髮如銀,相貌威猛,矍鑠更勝少年人;他是曾一再被提及的中州永升鏢局局主,游龍劍狄永升。永升鏢局就設在洛陽城城內,與王府中人交情不薄,由於炁鈞在昨晚受傷甚重,便由他代表了崆峒派。

  前文曾經說過,狄永升是個不折不扣的生意人,手腕高明,八面玲瓏,極不願生事,以免影響他的鏢局,可是被師門所累,他有苦難言,第一次被砥柱山主借去鏢旗鏢車,在黃河邊暗算華逸雲,死了好幾名鏢師,他日夜提防神劍伽藍搗他的招牌。第二次押送九天玉鳳,死傷更慘,他心裏的彆扭,就不用提啦!今晚不管是華逸雲或者山海之王,他都惹不起,所以他心情沉重,臉色沉凝。

  至於崑崙的天泰道人,他愁容滿面並非無因,在五泉山時,山海之王手下留情,讓他和師弟天宗道人敗得光榮。武林人物性情剛強,恩怨分明,他怎能再向山海之王遞劍?難怪他愁容滿面。

  廣庭中鴉雀無聲,氣氛緊迫,殿堂四周的甲士,一個個像石人。

  伊王環顧堂下一周,用高亢的嗓音道:「佛曇大師,那老賊真會來麼?」

  苦行大師挺身站起,躬身答道:「老僧料定他定然按時前來。」

  「怎見得?」

  「王爺明鑒。武林中人一諾千金,言出必行;為了被擒的兩個花子,他會來的。」

  「他不怕本藩的手下甲士,與諸位武林高人的圍攻麼?」

  「那少年功力奇高,且年輕氣盛,定然不畏斧刀。在動手之時,請王爺暫行迴避。」

  「本藩的安全,不勞諸位擔心。張總管,什麼時辰了?」

  「稟王爺,約三更正。」青虹劍客躬身答。

  遠處,更柝聲隱隱傳來。

  內庭奔出一個內吏打扮的少年人,拜倒在王爺跟前,稟道:「啟稟王爺,三更正已到。」

  內庭中,三響裊裊鐘聲傳到。

  同一瞬間,不知由何處傳來一聲震天長嘯,似若九天龍吟,在整個空間裏震盪,直震耳膜。

  苦行大師霍然站起,臉色一變,沉聲說:「這嘯聲好熟,是他。」

  「誰?」王爺問。

  「神劍伽藍華逸雲,快四年了,老僧並未忘懷。」

  「可就是那狂妄的山海之王?」

  「老僧不知,但發嘯之人確是華逸雲。」

  王爺向青虹劍客舉手一探,道:「大開殿門,本藩要看看是何等狂徒。」

  「大開殿門。」青虹劍客叫。

  一旁的謝韜,臉上泛起灰色,夜風凜冽,但他額上沁出了汗珠。

  沉重的殿門徐徐拉開,王爺剛站起,一匹駿馬從午門沿馳道狂奔而來,在殿外剎往躍下一個官差,將馬匹交與迎出的一名甲士,且向為首的人低語一番。

  甲士首領直趨大殿,在拜墀下拜倒,高聲稟道:「啟稟王爺,蘭州肅王爺派急足呈書到來,欲叩稟王爺面呈。」

  王爺揮手道:「先教他安頓,呆會兒再傳他晉見。」

  甲士叩頭應喏著走了,伊王在兩名中官的服侍下,卸掉了便袍,一群人四面護衛,走出大殿。

  殿門外兩廊之中,已安置了一張虎皮交椅,王爺落坐後,廊下張起了八盞明亮的宮燈,十盞孔明燈四面照射。階下及兩側五丈外,是一列弩手,弩手身後是校刀手和金槍手,更有一列標槍手。王爺兩側,除了謝韜和青虹劍客外,共有十名甲士,都是粗胳膊寬膀子,可力敵百人的猛士,左手持盾,右手仗劍,威風凜凜,殺氣騰騰。

  王爺向階下的五派主腦揮手道:「諸位可以走了,那狂人已到了端門。」

  五人行禮告退,向四面隱去。

  逸雲果然到了端門,那兒傳出叱喝之聲。

  他從銅駝街向北飛掠,公然向王府闖。穿過一處廣場,便看到一座牌樓式的宮門,暗影中,可以看出有全副戎裝的甲士,各處屹立戒備。他緩下身形,大踏步向前閃闖。

  怪!他堂而皇之往裏走,卻沒人攔阻,四周的官兵,甚至宮門左右的甲士,全都屹立立不動,只用兇猛凌厲的眼神盯他,誰也不出面喝阻。

  他本想找一個甲士問問,但又忍住了。穿過宮門往裏走,又是一段廣場,前面又現出一座同一型式,更為壯麗的宮門,同樣有官兵和甲士在各處防守。

  他抬頭看看天上的星斗,知道將近三更正了,還有時辰,不必著急,便大踏步往裏走。

  他對王府陌生得緊,茫無所知。洛陽雖將往昔的皇城改為藩王府,但大部建築並未加以多大的改變,往昔的名稱並未改變,卻不許使用成了古跡。王府向內移,在舊日的午門後端。自午門至司馬門一帶,成了禁城,文武官吏從午門兩側的街道進入王府,連王爺的車駕,也不敢自午門馳經端出銅駝街,須繞兩側進府邱。平時,這些古跡派有官兵把守,誰敢往裏逛?

  華逸雲卻不在乎,不管是否禁地。眼前這座巨大宏麗曾多次加以整修的端門,他根本不加理睬。

  這座門與前一座門唯一不同之處,是正門兩側人多了些,共有八名持槍持盾,甲冑鮮明的高大雄壯甲士,像八具石像分立兩旁,十分威武。

  他在第一對甲士前站住了,心道:「真怪!這些人為何不阻止我進入?」

  他仔細打量八個甲士,他們站在那兒紋風不動,但一雙虎目全都瞪得大大地向他注視,唔!是活人,活生生的人,不是石像。

  他走近左側第一個甲士,叉腰沉聲道:「將爺,這兒是王府大門麼?」

  甲士死盯著他,似乎眼皮也不會眨動,不但沒回答,連身軀也像是僵的一般。

  「咦!你是啞巴呢,還是聾子?」他又問。

  甲士不言不動,只用眼睛死盯著他。

  他心想:只要你們不出手阻攔,答不答無所謂,反正我得向裏闖。

  說闖就闖,大踏步穿門而過。這是一條十字路,奇闊奇大,北面就是往昔的午門。端門也就是皇城的大門,他剛穿過而不知門名,他已到了皇城禁地,進入龍潭虎穴了。

  他毫無所懼,一步步向裏走,看看接近了十字路口,後面的端門門樓上,傳出了中氣充沛的叱喝聲:「來人跪下,叩首報名而進。」

  逸雲扭頭看去,相距在二十餘丈外,樓高黑暗角落太多,看不清人影,只看到一些金鐵反映著星光的閃亮。

  笑話!自從到了仙海至今,三年多以來,他還不知下跪是什麼滋味,叩首報名的規矩他更不懂,要他在這十字路口跪下,向內叩首報名而進,還像話?即使馬上要砍腦袋,也無法使他辦到。

  他有點不悅,山海之王不懂王法,不知官禮,只知道這是不合情理不堪忍受的事,便亮聲喝道:「誰在胡叫?現身說話。」

  門樓的暗影中,先前的語聲又響:「俯首投倒,你還敢罔顧王法?」

  「胡說八道!出來答話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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