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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一四


  中年人的劍花,原是極兇猛的進手招式,一步一吐,籠罩住對方胸脂要害,每一朵劍花皆隱藏著無數朦朧劍影,暗隱殺著,中含崩絞錯點諸訣,沉實而兇猛,深得劍術神髓。

  可是他遇上了逸雲這位劍術名家,出手便被制住了,每一朵劍花皆被對方的真力點中,突然自中宮弱點切入,閃電似的震開長劍,直射胸前七坎鳩尾諸要害,不由他不退後運招自救,本是前進的狠招,反而變成向後退的守勢招式了。

  逸雲迫進近丈,突然一撇腕。「叮」一聲脆響,中年人被震得左飄八尺。

  他屹立如山,垂下劍冷笑道:「好一招『步步湧蓮』,可惜你只參皮毛,而不知融會貫通,功力也差勁,你不配用達摩劍法。」

  中年大漢額上冒汗,突然收劍向老和尚俯首道:「弟子無能,有辱少林門風,一招落敗,弟子已無顏再側身江湖。」他又向逸雲拱手,道:「在下隴西邊聞達,多謝尊駕教訓,請留大名,日後邊某當專誠請領教益。」

  逸雲略一沉吟,遲遲未答。對方輸得乾脆,談吐大有俠風,他可不能小家子氣置之不理,但又不願說出姓名,誤了大事,略一沉吟,他仍不願回答,說:「江湖忌諱甚多,在下恕難見告。」

  炁鈞老道踏前兩步,冷笑道:「尊駕不敢出示姓名,定然是做了見不得人的事。」

  逸雲用劍指著他,冷笑道:「老道,你也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人物,為何不在劍下看出在下的身分?未免太可笑了。」

  用劍指人,這是最不禮貌的挑釁舉動。炁鈞在崆峒輩分極高,年歲不小,在武林更非無名小卒,反而名望出人頭地,被逸雲的無禮舉動,激怒得像頭狂虎,加上那狂傲的言語一挑,立時怒火如焚。

  他陰森森地向前走,陰森森地說:「少年人,來吧!貧道要好好教訓你。」

  「在下將教你無臉見人,來吧!老道。」逸雲尖刻地說。

  兩人逐步趨近,雙劍徐舉,像兩頭鬥雞,行將作生死一搏。

  老道接近至八尺之內,突然踏出一步,一聲沉喝,劍閃萬道銀蛇,追風劍法的絕招「大風起兮」出手,劍從右捲起一陣罡風,挾萬鈞力道與嗡嗡劍嘯,向左猛捲。

  逸雲踏出一步,劍向下急降,突然向上飛起,吐出一朵劍花,楔入萬道銀蛇之中,左腳再進,劍花又吐。

  這剎那間,兩人的劍糾纏成一團,劍氣爆裂聲令人心血下沉,兩叢光影左右急閃,前後倏進倏退,卻沒有換位;因為逸雲不願腹背受敵,他不信任其他的人,怕他們乘機在後面下手,傷了背後的如黛。

  光影纏鬥片刻,突然響起一聲龍吟,人影乍分。老道退出丈外,逸雲已進至橋頭了。

  佛因大師在旁沉道:「阿彌陀佛!檀樾也會敝派的達摩劍法?」

  逸雲向炁鈞老道迫近,一面笑道:「達摩劍法乃是少林絕學,不傳派外之人,在下豈會貴派的劍法?笑話了。」

  「你這招分明是步步湧蓮。」

  「不錯,有點相似。請問,貴派這一招,該連攻幾步?」

  「進五步,每步九劍;本派長老宏字輩門人,可進九步,共八十一劍。」

  「在下這一招進了幾步?又攻了幾劍?」

  向前欺近的炁鈞老道冷然接口道:「共進四步,每步十二劍。」

  逸雲一聲長笑,撲進喝道:「請看九步八十一劍。」

  喝聲中,銀芒倏張,每一步振出兩朵銀花,前四後五,罡風迸發,一步趕一步,一劍連一劍,迅捷絕倫,但見銀花朵朵急湧。在銀花驟吐之際,牛鼻子的劍影如不被崩飛,便被貼劍切入,劍鋒相錯所發的刺耳嘯聲,令人頭皮發緊。

  牛鼻子左閃右避,逐步後撤,長劍騰起陣陣光幕,在自保中還敬三兩劍,卻無法遏止對方排山倒海似的狂野攻勢,十分吃驚。

  第九步落實,招式倏收,牛鼻子終於找到了空隙,一聲暴喝,攻出一招「狂風掠地」人向上略升,劍尖斜向下吐,百十道芒影向逸雲頭胸飛射而下,身隨劍到,左手劍訣變掌,在胸前斜立,狂野地攻到。

  劍影乍合,他的左掌突在劍旁翻腕吐出,無情罡風乍起,可裂石熔金的掌力向前一湧。

  逸雲先撤劍收腕,劍尖上揚,像要用「萬笏朝天」化解「狂風掠地」,讓老道高興高興,因這招如果用上,有兩種可能:一是被牛鼻子的劍斜楔而下,貼劍攻向咽喉至七坎穴這段致命處所,死定了;另一可能是臨危抬腕沉尖,雙方功力相當,拼個兩敗俱傷。

  可是老道不上當,已看出少年人是他平生最可怕勁敵,劍道通玄,自不會自掘墳墓,所以並不高興,而且兢兢業業化劍為掌,以防萬一。

  雙方進招,乃是剎那間的事,全憑閃電似的反應,六合主宰了全身神經,稍一有誤,將抱憾終生,或者含恨九泉;牛鼻子修為有素,救了自己一命。

  劍招攻近逸雲,牛鼻子只覺罡風劍氣似乎四散而逸,對方果然抬肘搭腕,劍尖下沉,用劍鋒接招,振出一道銀色劍牆,迎向他的劍尖。

  不消問得,對方定然以奇異的神功,要將他的劍尖錯出偏門,然後劍尖上拂,將毫不費勁地劃破他的右肋腹,要他的老命,這一著夠歹毒辛辣。

  他不上當,百忙中一掌推出,人借反坐力向左一扔虎腰,斜飄落地。

  可惜!命是救著了,仍慢了半分。在他橫飄的瞬間,劈出的掌力,已被逸雲的長劍震散,乘勢右飄,跟著他向同一方向移動,劍尖一閃,從他的長劍內側掠過,從下至上一閃而沒。

  人影倏分,劍氣乍斂。

  「哎……」牛鼻子身形晃動,踉蹌四五步方站穩身形,用左手掩住右胸下,血從指縫中沁出。

  一名老道飛搶而出,伸手扶住他驚叫道:「鈞道兄,怎麼了?」

  「存道友,請挽我退!」炁鈞虛脫地叫。

  他右胸下的一條劍痕,從內側第七對肋骨起,向斜上方經右乳珠內側,鮮血如泉。

  存道友火速扶他退下,一面替他撕衣巾裹傷上藥。

  所有的人,全都心中一凜。在片刻之間,這少年人竟將崆峒的炁字輩高手劃了一劍,是那麼飄逸從容,卻又急逾電閃,端的是名家身手,不同凡響。

  逸雲一劍得手,他留下一分情,皆因劍術名家比拼,不易傷得了右肋胸,如果傷了,絕無僥倖可言,傷口定然是穿孔貫入,不會是長形創痕。假使他略一抬腕,劍尖下沉,牛鼻子性命難保,在鬼門關逃出來了。

  他仗劍屹立,晃若嶽峙淵渟。他所站處,已越過橋頭,到了橋前官道上了。

  在激鬥中,南岸上游有兩條小船,乘黑暗朦朧夜色,悄悄駛向北岸,快近北岸。一個黑影躍入滾滾江流,不久在橋下石墩旁伸出一個胸袋,向上面傾聽,直至人群向城中急趕,方悄然沒入水中。他肩旁,露出一把分水刺的鐵柄,水性的高明程度,十分驚人。

  逸雲仗劍屹立,沉聲發話道:「在下勢必入城,誰再敢阻攔?單鬥群毆,在下接下了。」

  佛因大踏步而上,平靜地道:「五大門派的弟子,不會群毆。老衲不才,願挺身阻止檀樾進城。」

  「道理安在?」

  「為公為私,勢在必行。」

  「老和尚,你說說看。」

  「為公,王命在身;為私,五大門派之人,攔阻不住檀樾一個後生晚輩。老衲臉上無光,無法向武林交代。」

  「你們絕攔阻不住區區在下。」

  「老衲倒願見識施主的絕學。」

  「你一人上?」

  「老衲慚愧,以大欺小,施主原恕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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