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霸海風雲 | 上頁 下頁
三二六


  縹緲春鴻只道老人屠已經死在水中,被碎石擊壓在水底,發出一聲嬌嘯,如同一頭潭鳥,向下面山谷中飛掠,追逐拉卜活佛去了。

  片刻,崖壁下現出了仙海人屠的鬼面,他喃喃地說:「這鬼女人,可怕,美得教人心動神搖,卻又那麼厲害,我如不趕上,大和尚怎吃得消?咱們兩人伺候她,不怕她飛上天,這塊天鵝肉值得冒險,走!」

  他往水下一伏,又消失不見。

  對面水聲如電,但仍可聽清這面人的對話。水簾石縫中,三個人正往外面瞧,看了崖上的激鬥,全驚得叫苦不迭,這三個人,只消一個也可叫他們死上一百次,怎能逃出這處死所?

  他們是葉若虹主僕和九天玉鳳周如黛。當他們小心翼翼到了水簾旁時,葉若虹首先搶入簾下,片刻又急閃而出,連穿了三道瀑布,終於發現裏面果能容身。

  三個人渾身濕淋淋,藏匿在水晶簾內,崖深有兩丈,水珠飛濺,冷霧令人暑氣全消,但站久了定然吃不消,身上也乾不了,陰寒入體,危極險極。如在平時,任誰也不怕,但姑娘經脈阻滯,比平常人還不如,且身子久虛,怎受得了?

  葛如山脅下挨了一槍,腹穿腸裂,他練有刀槍不入的混元氣功,但在金鷲赫連西海一擊之下,混元氣功沒發生多大的效用,仍然照樣受傷。他功力深厚,經靈藥內外齊下總算保住了性命,但經過數十里的狂奔逃命,快到了山窮水盡之境了,怎能在這兒泡?

  葉若虹自己雖未受傷,但沿途奔波,背背手拖,真力已一乏,也不能在這陰氣極濃之地久耽。

  他領先向洞左暗影處走去。石崖壁呈乳白色,不算太幽暗,左面,有一個寬有五六尺的石洞,深入兩丈餘,倒還乾爽,而且有光線從外射入。

  兩人掙扎入內,放出囊中的如黛,總算有了暫時隱匿處所,喘過了一口大氣。

  原來左面有四五條石縫,恰好在兩道瀑布中間,沒被水簾所淹,由石縫內可以看到外界的一切。

  縹緲春鴻和仙海人屠拉卜活佛的狠鬥,三人在石縫中看得十分真切,全都心中顫慄,要是沒找到藏身之地,豈能逃出他們的手心?

  在縹緲春鴻的身影消失後不久,外面又現警兆。

  南面山脊密林中,掠出全真子和他的四個門人,五個仍是先前的裝束,一到瀑畔,先繞潭搜索許久,最後全上了石門崖頂。

  全真子面向著飛珠濺玉的瀑布,沉聲道:「依現場所留形跡看來,九天玉鳳定然被那頭戴破金鷹盔的人擄走了,是否太叔權派來的爪牙,尚無法證實。人丟了,咱們沒臉返回武當覆命,諸位師侄有何高見,可提出參詳。」

  餘四人面色沉重,面面相覷,做聲不得,最左首老道深深躬身,垂下頭說:「一切悉聽師叔作主。」

  全真子沉吟良久,最後以拳擊掌,咬牙道:「事已如此,咱們認命了。幾個魔頭匿伏在這一帶山區,並未遠離;山海之王也在左近窮搜,流連不去;九天玉鳳自然也在這一帶山區,不會被帶走。且聽我吩咐,銓師侄即火速返回武當報訊,請掌門速派門人四面攔截。我與三位師侄在這一帶伺伏,拼了!銓師侄,你可據實稟告掌門,如果不將人尋回,我不再活著返回武當了……」

  右首的銓師侄惶恐的說:「師叔決心不回武當,弟子亦不願……」

  「不成!你須不辭辛勞,以最快的腳程將訊傳到。將人丟失之責由我擔當,沒你們的事。快走吧!但願你沿途平安,凡事小心,切莫誤事。」

  銓師侄不敢違逆,行禮急急隱入南面林中不見。

  全真子目送師侄人影消失,又道:「葉若虹主僕兩人,在商州自往華山,行期為何阻滯如此之久?他們的出現甚是突兀。目下他兩人也蹤跡不見,恐怕亦已遭了毒手,咱們也得留意找到他們的行蹤,日後也可通知金陵莊。」

  這老傢伙的口氣,稱金陵大俠莊幼兄弟的家為莊府,可見他對俗家門人仍有些少於懷耿介。因為論輩分,莊幼俠晚他一輩。三年前玄都觀慘敗,是他打發江湖浪子印全前往金陵,敦請俗家門人相助,至太白山莊援手的。在生死存亡關頭,他想起需人援手,危機一過,他卻又泛上了門派成見,這牛鼻子未免太小家子氣了。

  「請師叔明示,我們該向哪兒搜?」一名老道問。

  「那幾個兇魔已被山海之王趕散,不敢聚在一塊兒,他們一分散,咱們便不怕他們了。往西南先搜,切記不可太暴露形跡。」全真子說。

  「那戴金盔老魔如將人帶走,定然找地方藏匿,弟子想,可否從這水潭左近搜起?」

  「好!先由南繞北轉回。瀑布之上,須特別小心。」

  四個人正欲起步,面向南的一名老道突向南山峰上一指,輕叫道:「獨眼老狗來了,山海之王定然也將到了。」

  全真子向那兒一看,果見一條人影在林梢一閃而沒,那百衲鶉衣十分醒目,一看便知是獨眼狂乞。

  「咱們先躲上一躲。」他輕叫。

  四人向西南急急溜走,消失在石門之後。

  洞中的九天玉鳳突對葉若虹說:「葉公子,獨眼老道是指獨眼狂乞老前輩麼?」

  葉若虹點頭答:「是的,就是他。」

  「我們有救了,亡命花子尹成,乃是先夫的老哥哥,他曾幫我們。」姑娘面露喜色地輕呼。

  葉若虹搖頭說:「知人知面不知心,不知道他安了什麼心?他與山海之王從六盤山跟蹤至此,他要幫助山海之王劫奪姑娘你,目下我們身處危境,誰也不敢信賴。」

  葉若虹懷有私心,他們如何不知獨眼狂乞是個頂天立地的豪傑,又何嘗不知山海之王是個奇男子?只因一念之私,不願姑娘離開他的身邊,所以並未將內情說出,幾乎誤了姑娘的性命。

  姑娘不知山海之王是誰,僅在主僕兩人口中,知道他是仙海的一個野人,身高八尺,形如猛獅的怪物;僅怪物兩字,就可令人聞之變色,她不敢往下想。

  洞中倒還乾燥,三人便在洞中療養,姑娘住在洞底,葉若虹則不時外出獵些禽獸充饑。葛如山受傷雖重,但療養了三天,已經慢慢恢復元氣。

  這三天中,葉若虹照顧姑娘無微不至,兩人迭經患難,無形中距離與陌生逐漸消失。若虹人本俊美,加以飽讀詩書,談吐不俗,姑娘無形中對他有一份好感,也無形中把他看成自己的兄長。

  只是她日漸萎頓,生機漸絕,玉容日漸消瘦,可急壞了若虹主僕。

  但主僕倆不敢冒險動身,一群魔頭仍不時在山區出沒,在他倆輪流外出獵食時,有幾次險被他們發現。

  等待的時間是漫長的,不能再等了,再等只有死路一條。尤其是姑娘,她與兩個大男人,困守在這暗洞之中,她又行動不便,真夠她受的。

  第四天一早,他們決定出山冒險,絕不能再往下拖了。

  一早,晨光從石縫中透入。姑娘睡不著,這些天來,她只感到頭腦愈來愈暈眩,子午兩個時辰,冷汗濕透了全身,站立也支持不了片刻。她知道,她在世的時辰不太多了。

  她悄悄地坐起,掀開了覆在下身的一床被單,一股汗垢的氣味,連她自己也感到噁心。這些天來子午兩個時辰的大汗,令她不想移動,身上愈來愈髒,自小好潔的她也只好忍受了。

  她的目光注視著不遠處的主僕倆,他們正沉沉睡去,經過這些天的奔逐匿伏,他們也消瘦了,鬍鬚亂糟糟的,臉色略現蒼白。

  她幽幽一嘆,轉向石縫中望去,石縫內,潭水泛起陣陣金色粼光,那是朝霞映在水上,一陣陣薄霧,從水面裊裊上升。在如雷瀑聲中,尚可清晰地聽到四周婉轉的鳥鳴,石縫外左近,百十朵山桃一般的緋色奇花,在水珠飛濺中微晃。

  「這世界是這麼美好,但我卻要離開了,不知陰曹地府下,是否會與陽世一般?」她在心裏輕呼。

  潭水上空,突然響起一陣歡唱,一對形如山娘,但羽色更為瑰麗的鳥兒,在水面二十尺上空,比翼飛舞,輕靈飄逸地盤舞歡鳴。

  她又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,只覺心中一陣絞痛。她想起了從桐柏山至掃雲山莊的一段甜蜜旅程,和雲哥哥在一起時的歡樂歲月,為時雖暫,卻令她終生不忘,那時,她們不是比這一對靈禽更為幸福麼?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